“之前的越南攻略,”穆勒说道,“实在是太保守了!什么‘步步为营’?根本是坐失良机!譬如,前年的‘丁导之乱’,如果以保护教堂、教士的名义,出兵顺化,则现在整个越南,都在我们手里了!哪里还有中国人的什么事儿?”
这个看法,拉格朗迪埃尔可不能苟同。
“趁乱占领顺化,”他说道,“在军事上,只要投入足够的兵力,是做得到的,可是,占领之后呢?”
微微一顿,“实话实话,即便目下,交趾支那总督府也不具备管理整个越南的能力,遑论一八六六年之时?那个时候,连南圻的西三省都还没有搞定呢!若真的占领了越南的首都……”
“不,不!”穆勒打断了拉格朗迪埃尔的话,“总督阁下,我的意思,并不是直接统治越南,而是——扶植一个亲法的、听话的越南国王!别的不说——叫他宣布‘独立’,同中国‘脱离藩属关系’,这个,总是做的到的吧?”
顿了顿,“驻华公使馆那边儿,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博罗内那个人,一向咋咋呼呼的,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倒还是有眼光的。”
咋咋呼呼?您二位大哥别说二哥,彼此彼此吧!
不过,穆勒的话,并不是一点儿道理也没有,拉格朗迪埃尔点了点头,不再和他争论了。
“我以为,”受到鼓励的穆勒,不由就提高了声音,“接下来的越南攻略,寻求越南政府的变更,应该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将军,”拉格朗迪埃尔说道,“我不反对你的‘寻求越南政府的变更’,不过,你的‘打狗给主人看’,不是指的这个吧?——这不是一日之功的事情。”
“当然!”穆勒说道,“我说的‘打狗给主人看’,是指北圻——我们要占领升龙!”
这和拉格朗迪埃尔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们还需要一个理由—能够摆在台面上的理由。”
“理由好找,”穆勒说道,“我们可以指责越南政府违反了条约——”
顿了顿,“一八六二年的《西贡条约》规定,允许在越南全境内自由传教,南圻不必说了,中圻地区,这个规定,勉强得到了执行,可是,北圻地区,地方官阳奉阴违的情形很多,教堂的设立,处处受限,许多教团的活动,不能名正言顺,只能假本地社团之名进行——既然越南中央政府无力保证条约的完整执行,只好我们自己来主张权利了。”
“好吧,”拉格朗迪埃尔表示同意,“就用这个名义。”
顿了顿,“那么,兵力呢?”
“越南人的孱弱,”穆勒说道,“你我都是很清楚的——根据之前的情报,升龙的防卫,亦非常的空虚和朽败,我以为,两条军舰、三百陆战队足矣!”
“两条军舰、三百陆战队?”拉格朗迪埃尔一笑,“这不就是驻沱灢的兵力吗?”
“总督阁下高见!”穆勒难得有捧人的时候,“我就是打算派巴斯蒂安上校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
顿了顿,“就像我方才说的,沱灢的小伙子们,亟需一个发泄的渠道——就让他们把怒火发泄到越南人身上吧!如此,也避免了中、法双方在沱灢的进一步的‘肢体冲突’——也算是给巴黎的老爷们一个交代了。”
“三百陆战队、两条军舰,”拉格朗迪埃尔说道,“拿来攻占升龙,大约是够的,不过,之后,如果进一步攻略北圻,这点子兵力,就不敷所需了。”
经略北圻的兵力不敷所需,可是,西贡方面却没有进一步增援的能力。
沱灢那里,原来的兵和船调走了,不能唱空城计,得从西贡调兵、调船过去“换防”——兵,至少也得三百兵;船呢,至少得一条船。
这三百兵、一条船调到了沱灢,西贡这里的兵、船就紧张了,毕竟,西贡的驻军,不是只负责西贡一个城市的防务的——得负责整个南圻地区的防务——整六个省呢。
越南之外,穆勒这个“西贡海军司令”,还得照应新征服的高棉,高棉如果“有事”,本地的兵力不够用了,还得从越南调兵过去帮忙。
就是说,西贡剩余的兵力,管好南圻的事情就不错了——南圻的“乱民”可还没有彻底的消停呢——进一步增援北圻,力有不逮了。
不过,穆勒从容而狡黠的一笑,“总督阁下,您说的不错——可是,到了那个时候,还怕巴黎不给我们增加必要的援助吗?”
“这个……也是。”
沉吟片刻,拉格朗迪埃尔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好,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咱们来好好儿的筹划一下!”
“好!”
穆勒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想,首先,咱们要和沱灢的中国人达成‘谅解’——至少,达成一个口头上的君子协定,各自约束士兵,不再向对方生事——这个,嘿嘿,和平共处!”
拉格朗迪埃尔微微一怔,随即会心的一笑,“不错——慢敌之心!”
“如此一来,”穆勒说道,“‘蝮蛇号’和‘梅林号’搭载陆战队以‘换防’的名义离开沱灢的时候,就不会引起中国人的警觉,就可以达成对升龙的突袭。”
拉格朗迪埃尔点了点头,“好!——嗯,这个所谓的‘君子协定’,要不要加入‘相互放弃惩凶和赔偿的要求?’”
穆勒断然摇头,“不要!——我们不能主动放弃惩凶和赔偿的要求!时机合适的时候,关于惩凶和赔偿,一定要重新提了出来!——这个世界上,不论是谁,只要伤害和侮辱了法兰西军人,就不能不付出代价!”
“也是,”拉格朗迪埃尔说道,“这五位士兵身上的伤势,战后,可以折算为相当可观的一笔战争赔款呢!”
穆勒“哈哈”一笑,“正是!”
“不过,”拉格朗迪埃尔沉吟了一下,“如果中国人提出相关要求呢?——我们若不答应,他们可能会认为,所谓‘谅解’,我方并没有诚意,如此,可能会影响‘慢敌之心’的效果。”
穆勒想了想,“那就含含糊糊的答应他——反正是个口头的约定,到时候,我们概不承认就是了!”
这就不像是什么“君子协定”了,不过,拉格朗迪埃尔只是皱了皱眉,并未表示什么异议。
穆勒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微微狞笑着说道,“等升龙城头飘扬起法兰西三色旗的时候,咱们来看一看,中国人会是怎样的一副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