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宗毅皇帝弃天下而去,”关卓凡的语气,十分沉重,“薄海臣民,无不思慕辟踊,若丧考妣。”
穆宗……毅皇帝?那是谁啊?
“臣敢请圣母皇太后善自珍摄,”关卓凡继续说道,“万毋哀毁逾甚……”
这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了,似乎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你开什么玩笑?”慈禧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咱们俩虽然……可再怎么着……你也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关卓凡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慈禧终于确定了:关卓凡不是在开玩笑。
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悲痛的感觉,只是觉得——
天不是天,地不是地,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个……关卓凡了。
“穆宗毅皇帝?”
慈禧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
“是。”
“穆、毅……嗯,庙号为‘穆’,谥号为‘毅’……穆、毅……这两个字,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这……”
关卓凡担心的看了慈禧一眼,见慈禧的脸色,虽然惨白惨白的,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于是缓缓说道:“回太后,‘穆’字本意是‘禾’,就是庄稼,引申为恭肃盛美之貌,《诗》曰,‘于穆清庙’,《礼记》曰,‘天子穆穆’,都是这个意思。”
“嗯。”
“‘穆’字还有纯正清彻之意,《周书》曰,‘执德布义曰穆’。除此之外,‘穆’字亦通‘睦’——‘和睦’之‘睦’,有醇和温厚之意。”
“嗯。”
“至于‘毅’——”
顿了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论语》曰,‘毅,强而能断也。’《说文》曰,‘毅,有决也。’……”
就在这时,慈禧身子一晃,直直的向前倒了下来。
关卓凡腾身而起,一个箭步,右手伸出,扶住了慈禧。
“太后,太后!”
过了片刻,慈禧慢慢儿的坐正了。
关卓凡的手,还虚搭在她的臂膊上,不敢放开。
这个男人的手,还是像以前一般的强健、有力,可是,这以后,我大约就不能再依靠它了吧……
“我没事儿,”慈禧的声音很轻,“就是走了神儿……”
“太后……千万节哀!”
慈禧没搭这个话头,过了一会儿,“嗯,你方才说的,什么德啊、义啊、强啊、断啊,我也没怎么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太后!”
“那……算了,这个,以后再说吧……”
沉默移时,慈禧轻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八月初七。”
“什么……病?”
“天花。”
慈禧的身子,猛然一震。
“天花?”
“是,天花。”
原来是天花……
这……又不同了。
慈禧透了一口气,脸上有了一点血色,精神似乎振作起来了。
也许,事情并不是我想像的那个样子?
“这可是走了顺治爷的老路了呀……”
顿了一顿,慈禧凄然一笑,“同治、同治,同于顺治……可是,同什么不好,偏偏要同……天花?”
关卓凡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儿,还是咽了回去。
“我没事儿了,你……坐回去吧。”
关卓凡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手,坐了回去。
“顺治爷那会儿,”慈禧微微的垂着头,继续说着,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咱们刚刚入关,满人都是‘生身’,不晓得……有多少亲贵……都沾染上了天花,都因为天花……顺治爷是这样,豫通亲王是这样,睿忠亲王是这样……”
豫通亲王是多铎,睿忠亲王是多尔衮。
顿了一顿,“可是,那个时候,大伙儿毕竟都是‘生身’啊,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逃不过去……”
关卓凡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回太后,‘见喜’一个月左右的时候,穆宗毅皇帝身上的‘天花’,其实已经基本痊愈了,真正致命的,是,是,呃,是穆宗毅皇帝罹患的另一种……邪毒。”
“什么?!”慈禧猛地抬起头来,眼睛倏然睁大了,“他中了毒?!”
“太后误会了——不是‘中毒’,是‘邪毒’。”
“‘邪毒’?”慈禧怔了一怔,“那是什么?”
关卓凡不说话。
“你说啊。”
关卓凡还是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