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下值,回到朝内北小街的王府,一位重要的访客,已经在花厅等候多时了。
英国公使阿礼国。
昨天傍晚,英国公使馆一等秘书李占摩登门,提出阿爵士次日拜会轩亲王的请求,并且要求,将阿爵士排在轩亲王下值后访客名单的第一位。
轩王府回复,王爷说了,明儿见面是可以的,下值之后,第一个见阿爵士也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王爷什么时候下值回府,可说不准啊。
李占摩说,没有问题,阿爵士明儿个上午十点半——就是巳正二刻——准时到达轩亲王府,亲王殿下如果尚未下值,爵士在府中相候就是了——您看,可以吗?
呃,阿爵士既然愿意等,那么……好罢。
傍晚时分提出会见的请求,又不介意可能的长时间的等候,则英国公使馆方面,一定有非常紧要的事情,要同轩亲王面议了。
关卓凡和阿礼国见了面,彼此略事寒暄,阿礼国便开宗明义:
“亲王殿下,昨天,伦敦传来了一个坏消息——阿尔伯特亲王病情恶化,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了。”
阿尔伯特亲王,维多利亚女王之夫。
关卓凡轻轻的“啊”了一声,说道:“这真是一个令人难过的消息——怎么,没有……希望了吗?”
阿礼国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从电文上看——恐怕是的。”
“无论如何,”关卓凡说道,“我还是希望,能够出现奇迹,阿尔伯特亲王吉人天相,早占勿药。”
“亲王殿下,感谢您的美好祝愿,不过——”
阿礼国微微的摇了摇头,“也许,就在咱们谈话的时候,阿尔伯特亲王就已经离开了人世,升上了天国,见到了仁慈的上帝。”
“我和阿尔伯特亲王虽未谋面,神交久矣!”关卓凡感叹着说道,“从他写给我的信中,可以看出,亲王殿下不仅博学多才,还是一位诚实、坚韧、求善、求真的人!如果,这样一位贤明的人,这样早的离开我们,那真是——”
说到这儿,他也微微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唉!”
“亲王殿下,您真是阿尔伯特亲王的知己!”阿礼国说道,“阿尔伯特亲王病榻缠绵之际,不止一次表示,如果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够访问中国,不能够和您见面,不能够和您一起,主持中英合作的结晶——北京博览馆的开幕仪式,那,将是他终生的遗憾!”
是,当初就北京博览馆讨价还价的时候,阿礼国说过,如果英国参与中国的“博览馆”项目,阿尔伯特亲王答应,他会亲自负责这个项目,并因此访问中国。
不过——咱们的场面话,已经说的足够多的了吧?你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总不成仅仅为了通知我你们女王的老公就要挂掉了吧?
心里这么想,嘴里这么说:“这也是我终生的遗憾!我为自己即将失去一位伟大的朋友感到难过,更为英国人民和女王陛下感到难过!”
“唉,说到女王陛下,”阿礼国说,“亲王殿下,不瞒您说,这是我们现在最担心的一件事情!”
顿了顿,“女王陛下和阿尔伯特亲王夫妻感情极笃,阿尔伯特亲王病重,女王陛下忧急惶虑,兆头已不太好,如果亲王殿下最终不治,我怕……女王陛下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唉,到时候,女王陛下哀毁逾甚,万一……倦勤,国家大政,甚有关碍!”
阿礼国在关卓凡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看来,还真是没怎么把轩亲王当做外人呀。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夫妻情笃,一时半会儿的,难以从悲痛的阴影中走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贵国国体不同,就算女王陛下暂时倦勤,首相阁下也足以支撑大局,私以为,爵士不必过虑。”
阿礼国眼中波光一闪,点头说道:“亲王殿下所言甚是!贵我两国,虽然国体略有差异,可是,说到‘支撑大局’——嘿嘿,我和我的同事们,咸以为,中国的‘大局’,端赖亲王殿下一人耳!这个‘大局’,只要由亲王殿下主持,嗯,拿中国的一句俗语来说,就是……‘稳如泰山’!就能够蓬勃发展!”
这个话,既是吹捧,也是试探,关卓凡淡淡一笑:“这可过誉了。”
心想,你个老小子,还不说正事?
“亲王殿下,”阿礼国终于开始说“正事”了,“贵国和普鲁士的外交官们,正在安排腓特烈访问中国——”
顿了一顿,“关于殿下的中国之行,敝国……嘿嘿,有一个不情之请。”
关卓凡微微一怔:怎么扯到这个事儿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