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九年的时候,荣禄得罪于肃顺,不得不去户部银库员外郎之职,他捐了个候补道,可是,一直补不到实缺,整整三年,赋闲在家,一直到走通了太平湖的路子,投入神机营,做了文案处的“翼长”,才算“起复”了。
“也得他自个儿有良心!”醇王哼了一声,“这个世道,‘分所应当’的事儿多了,有几个真正知恩图报的?背恩负义的,倒是不少!”
刘宝第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放心,荣仲华确实是个有良心的!不过——”
“不过什么?”
“有良心是一回事儿,有担当——就是另外的一回事儿了。”
“担当?”醇王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又开始往一块儿扭了,“你是说,荣仲华——”
“不,王爷误会了,”刘宝第说道,“我的意思正正相反,我是说,荣仲华是个有担当的!”
“哦?怎么说?”
“我对荣仲华说,王爷期许于你的,是‘大有作为’,而不仅仅是‘追随到底,同进同退’啊。”
“‘大有作为’?”
醇王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先生这个四个字,有味道!——荣仲华怎么说?”
醇王对“先生”的态度,终于恢复到原先的模样了。
“荣仲华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嗯?嗯……”
将“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在脑子中转了两圈,醇王的小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好,好。”
顿了顿,“还有什么吗?”
“暂时就这么多了,”刘宝第说道,“王爷毕竟没有跟我交底儿,荣仲华的表态,算是至矣尽矣,无法说的更多了。”
听到“王爷毕竟没有跟我交底儿”,醇王皱了皱眉,不过,没有马上有所分说,而是问道:“恩露圃和文圻中呢?”
这是另两位“全营翼长”:恩承,字露圃;文衡,字圻中。
“恩露圃、文圻中都说,唯王爷马首是瞻。”
“嗯……”
“文圻中还说了这么一句话,”刘宝第说道,“‘风云激荡之时,义士用命之日!’”
醇王的小眼睛又亮了:“嗯?文圻中竟有如此肝胆?倒是没有想到!他还说了什么?”
“王爷,”刘宝第似笑非笑的,“文圻中的话,已经说的很透了。”
“嗯……也是,也是!”
醇王不由自主,兴奋起来,搓了搓手。
“王爷也晓得的,”刘宝第说道,“恩露圃、文圻中两位,虽说也是王爷提拔上来的人,可是,同荣仲华的情形,毕竟还是略有不同的。”
顿了一顿,“总要咱们这里,跟人家有所承诺了,人家……嘿嘿,‘唯王爷马首是瞻’,嗯,这个,才好追随啊。”
所谓“略有不同”,是说,荣禄以居闲的捐班身份,一入神机营,即为文案处翼长,这是真正的“超擢”;其后不过两年,就升到了全营翼长——这个飞黄腾达的速度,说是“恩同再造”,并不过分。
恩承、文衡,却是正常升迁,譬如,恩承做神机营“全营翼长”之前,身上就有内阁学士和镶红旗蒙古副都统的身份了,绝非荣禄一个投闲置散的捐班候补道可比。
至于“有所承诺”,指的就是封官许愿了。
这些,醇王都听了出来。
可是——
“有所承诺,不是问题,”醇王迟疑的说道,“可是——”
“可是——”刘宝第目光灼灼,“那件事,王爷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唉,这不是能不能下定决心的事儿!是——”
顿了一顿,醇王苦笑了一下,说道:“先生方才说,我没有跟你交底儿——可是,我还能怎么交底儿啊?那个姓许的,真的不是我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