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贵太妃和荣安公主都不晓得,母后皇太后不见她们俩,是真如孟敬忠所言,“眼下心神不宁,同贵太妃和公主见了面,彼此伤心”,还是另有什么缘故?不由既茫然,又不安,颇有手足无措之感。
回过神儿来,母女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行动,丽贵太妃去婉妃宫里,荣安公主去太极殿外,替皇帝弟弟“叩灵”。
婉妃住东六宫的景仁宫,景仁宫在钟粹宫正南,彼此之间,隔一个承乾宫。
丽贵太妃在婉妃这儿,是最受欢迎的客人,景仁宫的宫女、太监,一见到丽贵太妃,便满头满脸的堆出笑容来。
“你们主子,还好吧?”丽贵太妃一边儿走,一边儿说。
“贵太妃来看我们主子,”引着丽贵太妃往里走的,是婉妃的贴身侍女恭儿,“我们主子就好!贵太妃来的愈多,我们主子就愈好!”
“哟,”丽贵太妃笑道,“小妮子可真会说话!怎么,今儿早上起来,往嘴巴上抹了蜜了?”
恭儿没有回答丽贵太妃的话,歪着头,打量着丽贵太妃,笑嘻嘻的说道:“贵太妃,你真好看!人家都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你现在的模样,就和刚从画儿里下来的,一模一样!”
“哟……你看上了哪个‘一身皂’的了吗?”
恭儿一愣,随即明白了丽贵太妃的意思,小脸儿马上红了:“贵太妃!……”
“好了,我不拿你打趣了,”丽贵太妃微笑说道,“可你也别再拿我打趣了,现在是‘国丧’,这些玩笑话,还是少说一点好。”
恭儿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景仁宫是一个二进的院落,婉妃的寝宫在后殿,转过正殿,就看见婉妃好像一支白荷花似的,正从后殿的台阶上,娉娉婷婷的走了下来。
丽贵太妃愣了一愣,心里不禁冒出了个念头:这才是——“就和刚从画儿里下来的,一模一样”呢。
“姐姐!”
婉妃来到丽贵太妃跟前,袅袅娜娜的福了下去。
丽贵太妃还了半礼,亲自伸手,将婉妃扶了起来。
瞬时间,恍若时光倒流,她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眼前的婉妃,不施粉黛,乌黑发亮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但上面什么首饰也没有,从上到下,除了手腕上的一只纯净无色的“冰底”镯子外,一身素净。
可是——
容光焕发,秀色夺人。
肌肤白里泛红,光洁细腻,犹如象牙一般,在上午的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隐约的光泽。
一度爬上眼角、嘴角的细纹,似乎一夜之间,就统统不见了。
说“一夜之间”,是因为上一次丽贵太妃和婉妃见面,还是在小皇帝“天花之喜”的时候,就是关卓凡答应了丽贵太妃,替婉妃办“出宫别居”一事之后,丽贵太妃进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的那一次。
眼前的婉妃,似乎就是那个刚刚封了“婉嫔”的丽人,年可二九,如花之绽。
还有,她脸上那股无可压抑的、流动于眼角眉梢的喜气——
现在正值“国丧”,如此形容,呃,着实有点儿……
丽贵太妃对小皇帝的感情,自然不能和荣安公主相提并论,不过,小皇帝驾崩之后,她还是很哭过几场的。
其一,丽贵太妃对小皇帝的“龙驭上宾”,还是真心感到难过的,毕竟,这么多年来,小皇帝是永和宫的第一位“常客”——即便在文宗宾天之后、荣安指婚之前,丽贵太妃那段最凄凉、最落寞的日子里,小皇帝也还是隔三差五过永和宫来,找姊姊荣安公主玩儿。
这对于丽贵太妃,是很重要的安慰,她想着,皇帝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总是要亲政的,皇帝亲政之后,看在姊弟的情分上,自己应该还有几年略略舒心的日子可过吧?
其二,这几天,母女俩如果在一起,荣安公主一哭,丽贵太妃就不能不陪着女儿一块儿哭。
眼前这位婉妃妹妹,却一眼就够看出来,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