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对策”,基本不会派上什么用场,反对派们知道有西班牙这个国家,不至于像徐桐那样,一口咬定西班牙、葡萄牙都是英夷、法夷杜撰出来的,就不错了,哪里搞得清楚西国内政的来龙去脉?
宝廷的的话,几个翰林都不晓得该怎么接,有人有心批驳,如方家祥,也不晓得该怎么下嘴,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鲍湛霖开了口:“竹坡,你的傥论,足以惊世骇俗,这个,以我的愚见,就咱们几个在这儿随意唠唠好了,出了这个门儿,就不要再提了,呃,六舟前辈,各位……以为如何啊?”
说着,目视其余几位翰林,意思是:咱们要替宝竹坡保密哟!
程彝、汪以德都点了点头,说道:“原该如此。”
方家祥从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可也没有出声反对。
宝廷自己却摇了摇头,说道:“空发议论,于国何补?出了这个门儿,我就写折子,请立荣安公主为新帝!”
犹如夏日惊雷,几个翰林的脑子里,都是“嗡”的一声,每一个人,又一次张开了嘴,睁大了眼。
鲍湛霖的声音微微发颤:“竹坡,你要三思!先不说女子可不可以继统……呃,我是说,大位到底谁属,这种事儿,似乎不是你我之辈,应该置喙的……”
鲍湛霖的意思是,作为言官、讲官,只能够在新帝要不要“承嗣”、应该承哪位皇帝的嗣这一类“大原则”上发言,不适合推举某个具体的人选太犯忌了!
“天子无私事!”宝廷傲然说道,“我既自许国士,嗣皇帝之立,攸关国本,有什么应该置喙、不应该置喙的?”
微微一顿,“再者说了,我到底姓‘爱新觉罗’!既然顶了这个姓氏,就不敢自外于国家社稷!”
其他的人都想:你这个爱新觉罗,不过一个闲散宗室,议立嗣皇帝这种事情,正经王公都不一定插得上嘴,何况你宝竹坡?
当然,这个话,不大好说出来就是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程彝说话了:“竹坡,君子爱人以德,有些话,不能不说。呃,有的时候,行事操切过急,呃,爱之适足害之啊……”
程彝的话,说的十分隐晦,但是宝廷听得懂,他的意思是:你这么做,对被推举的那一位,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情啊。
康熙朝的时候,皇八子胤禩就是这么“见光死”的。胤禩两次为人推举,第一次是皇长子胤褆向圣祖密奏,胤禩可继大位;第二次是佟国维、马齐、阿灵阿、揆叙、王鸿绪等重臣,联落百官,合力保举胤禩为太子,结果大触圣祖之忌,胤禩求荣反辱,从此绝了问鼎大宝的可能。
“六舟前辈美意心领!”宝廷微笑说道,“可是,我只要说‘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大伙儿便晓得我指的是谁了提不提荣安公主的名字,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微微一顿,“林文忠公说过,‘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句话,轩亲王一向是最欣赏的,我亦奉为圭臬!诸公就不必再劝了!”
几个翰林,又是心中一震,不是因为林则徐的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而是这一句“轩亲王是最欣赏的”。
荣安公主是……轩亲王的福晋啊!
宝廷为什么要在这儿独独提一句“轩亲王”呢?
这背后,有没有什么
鲍湛霖小心翼翼的说道:“竹坡,这个折子,你打算……怎么写啊?”
“怎么写?”宝廷说道,“秉笔直书呗!今儿都说了些什么,从英吉利到西班牙,统统写进去就是了!”
“你不会……把我们也写进去吧?”
“啊?不会,不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会牵连到诸公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
怎么“可是”也没有用了,眼见宝廷心意已决,这个折子一递上去,一场滔天狂潮,就要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