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走进书房,阿礼国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小个子,虽已年近花甲,但举止依然干练敏捷。他两腮留着浓密的连鬓胡,上唇和下巴却刮的溜光——这是这个时代非常流行的一种“须型”。
阿礼国摘下圆顶礼帽,鞠了一躬。
关卓凡的眼前,一个半秃的脑壳,晃了一晃。
“亲王殿下,您好。”
关卓凡心中嘀咕:你不如戴着帽子行礼,还好看一点。
脸上堆出笑容:“阿礼国爵士,你好。”
一个梳着条油亮漆黑的大辫子的妙龄侍女,走上前去,接过了阿礼国的帽子和大衣,退下来,低声问关卓凡:“王爷,不晓得阿爵士喝什么茶?绿茶还是红茶?”
轩王府里,上得台面的侍女、仆人,都算是有见识的,洋人喝茶的习惯,已经是“门儿清”了。
关卓凡一笑,说道:“啊,小蕊你提的好,我差点没想起这个茬来。”
转向阿礼国:“爵士,你是喝红茶呢,还是喝绿茶?”
阿礼国愣了一下,说道:“入乡随俗,我喝绿茶。”
“好,”关卓凡说,“我这儿,正正有人送了几斤‘头茬’的明前龙井,品相好,都是一芽一叶,味道也着实不错。爵士,你来得巧,正好尝上一尝。”
阿礼国在中国待了这几年,已经算是“中国通”了,龙井茶也是喝过的,也晓得其中的好处,但“明前”还是“明后”。并不大分得出来,这“头茬”的明前龙井,是肯定没有喝过的。
他听了关卓凡的话,不由得心里痒痒的,眉花眼笑地说道:“好好。看来我有口福了。”
那个叫“小蕊”的侍女去了。
不久,便见她端着一个螺钿漆盘,袅袅娜娜地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手里提着一只紫砂水壶,壶嘴还冒着热气。
阿礼国看时。漆盘上面,除了两样点心,还有一只镂雕精致的锡罐,和两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除此之外,并不见茶具。不由微微一愕。
关卓凡笑道:“爵士,我请你换个新鲜喝茶的法子:将刚刚滚沸的玉泉山的泉水,注入玻璃杯中,八分满,然后取一撮茶叶,轻轻掷下。热气烘托,茶香上浮,中人欲醉!接着。可以看一芽一叶,在水中慢慢舒展,载沉载浮。玉体横陈,纤毫毕现,美不胜收!”
听到“玉体横陈,纤毫毕现”一句,小蕊清秀白皙的面庞上,不自禁飞起了两朵红云。但她很快恢复常态,从小丫头手中接过紫砂水壶。注水入玻璃杯中,接着打开锡罐。用一只小小的木夹子,夹了一撮茶叶,轻轻掷入水中。
然后,一手托着杯底,一手轻扶杯口,捧起玻璃杯,递到阿礼国面前。
杯底极厚,虽然注了八分满的热水,却也并不烫手。
十指纤纤,皓腕如玉,阿礼国不敢多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凑近了,果然茶香弥漫,微微吸气,不禁有醺醺然之意。
不由就轻轻喝了声彩:“好茶!”
小蕊抿嘴一笑,替王爷也斟好了茶,双手奉上。
关卓凡接过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在她腕底托了一托。肌肤相接,小蕊微微一颤,剪水双瞳,在关卓凡面上一绕,迅即垂下了眼皮。
脸上的红云,又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