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卫道人士对西洋新鲜事物的接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任何态度的转变,都要自接触和了解始,你不能指望着老先生们主动去做这个事情,得给他们“创造”条件,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先将其从套子里拉出来,放到外边的阳光和空气中再说。
如果他们觉得外边的空气确实是清新的,阳光确实是灿烂的,他们的感受,就会传递给秉持相同保守立场的人。如是,除了他们自身取态的改变,还可以期望积极、正面的连锁反应的发生。
事实证明,这一招,确实开始显现出积极的效用了。
另外,杜立德满北京城乱串,拜访这个,拜访那个,本身就有扩大“洋人受爵”这件新鲜大事的影响力的作用。
反正,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藏着掖着,怎么高调怎么来,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其“边际效应”。至少,得对的起那两只金怀表和十六支红葡萄酒——那可是关贝勒自个掏腰包准备的呦。
杜立德的封爵仪式,定在礼部大堂举行。
这一天,礼部所在的东江米巷,车水马龙,仪从煊赫,冠盖如云。
今儿在堂上“观礼”的,是王公亲贵、大学士、军机大臣,以及六部九卿、翰詹科道的头面人物,这些大员都属于“受邀观礼”;堂下,还站着许多京城各衙门的中、低级官吏。军机处放出了话:在京六品以上官员,届时只要走的开的,都请到礼部观礼。如此,谁不要看这个西洋景儿呢?
堂上望下去。各种颜色的顶子,密密麻麻,蚁聚攒动。这个情形,让关卓凡不免想起,他穿越而来的那个时空。逢年过节,热门景区人山人海的景象。
其况之盛,比之不久前在东堂子胡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举行“铁路会议”时的局面,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还有,开“铁路会议”时,托病不到的某公。今儿也到场了——倭仁。倭老先生实在是不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而且,说实话,内心深处,也确实是隐隐地激动着。
人数既多。又无法像朝廷举行大典时那样站班静肃,于是礼部大堂上下,难免喧声鼎沸。不过没有关系,要的就是这个热闹劲儿。
杜立德之得意,简直无以言表:如果是在美国,除了总统就职典礼,还有什么事情,能把几乎整个首都的重要官员都拉过来“观礼”?这般盛况。退休之后,写在回忆录里,真有几辈子的牛皮好吹了!
不对。干嘛要等到退休之后?这个“回忆录”,回国就写!题目就叫做“东洋漫记”?或者,“天朝——一个神奇的国度”?又或者,“我在中国当贵族”?不论叫什么名字,引起轰动是必然的!还有,一大笔稿酬也是跑不掉的!
正在他心潮起伏、神游天外的时候。封爵仪式开始了。
大堂正中,已经摆好了香案。杜立德在下首站候。场地当中,已经铺好了一张红毡条。杜立德身边。站着礼部仪制清吏司的汉郎中和丁汝昌,他们两个,负责提点杜立德的动作举止。
只见恭王和关卓凡两人,先后“出列”,缓步走到香案之前,恭王偏左,关卓凡偏右,都是面带微笑地站定了。
香案前是宣旨人的位置,可是,怎么会有两个宣旨人呢?再看恭王和关贝勒手中,一人捧着一份黄绫圣旨——还真是两个宣旨人!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堂上堂下都发出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这时,仪制清吏司的满郎中走上前来,给恭王和关卓凡一人打了一个千儿,站起身来后说道:“接旨人已到,请王爷和贝勒爷宣旨!”
恭王和关卓凡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那位满郎中转身招了招手,一名“承差”捧着一个大大的银托盘,走了上来,在一边站定了。
托盘上面,是二品武职狮子补服——一等男爵是正二品。不过,细心的人留意到,暖帽上面的顶子,可是“亮红顶子”,不是“起花”的“暗红顶子”,就是说,这是赏了“头品顶戴”。
更扎眼的是,白玉翎管中,插着支流金溢翠的双眼花翎,这个,可比“头品顶戴”还要厉害。
堂上堂下,都发出了低低的“啧啧”赞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