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伯伯您在说什么呢,我们明明刚刚才见过她的啊——”
“我们也看到了!桑田的姨奶奶刚刚还招呼我们呢,老伯你们怎么能连这种事都搞错啊?”
桑田和孟蘭的话一说,村w主任的脸色几乎要用惊悚来形容了。
不止是他,虽然他是一个人来跟桑田通报这个噩耗,但院子外面好几个村w干部都远远的躲着探头探脑。他们听得到院子里说话的声音,这时候一个个脸色发青,这才叫活见鬼的表情。
村w主任(以下简称村长)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不管内心里是不是真的平静得了,至少要先稳住自己的声音。
——不怕的,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承认蔡婆子的事是他们疏于照料了,但他本人一向对这孤儿寡母家的还是挺照顾的,蔡婆子只要稍微讲点道理也不会来为难他。
“桑田啊,你知道大伯从来不忽悠你的,蔡婆子是我们亲手埋的,就在地震前一天。我们本来想赶紧联系你,第二天好拉着蔡婆子去县里的火葬场,可是在家里没找到你的电话号,反而在蔡婆子床头上找到这个——”
村长说着递了一张纸过去,桑田认得这是从家里台历上撕下来的,日期就是村长所说地震前一天她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纸上的确是姨奶奶的字迹,写着“勿火葬”三个字。
桑田的脑子里更茫然了,此时眼前听到见到的一切就好像姨奶奶早知道自己会死,并且平静的躺在自己床上等死,甚至预料到了自己的尸体被发现的日期于是留下这样的遗嘱。
桑田盯着那张字条,村长的声音继续响起在耳边却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蔡婆子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可是她的尸体就像脱了水似的,一点都没有臭。你知道我们都不敢违背蔡婆子的意思,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就当天把她埋了。”
村长不断的解释,桑田脑子里却有点嗡嗡的,好像听得越多就越听不懂,“桑田啊,我们也想让你见你姨奶奶最后一面的,但是你看,人死了也不能一直在外面放着啊。本来想等你回来带你去坟上看看,谁想第二天就地震了,蔡婆子的坟那块裂了一个大口子,什么都没了……你看这我们也没想到,你可别埋怨我们啊……”
院外躲着的那些人一个个脸上都提心吊胆的,他们平时就很避讳蔡婆子了,偏偏她死了还死的这么邪乎,而最可怕的一点——
村长犹豫了好半天才咬咬牙神叨叨的说:“桑田啊,我知道你刚刚可能是看见蔡婆子了,大伯信你,可蔡婆子是真的死了!蔡婆子的坟塌了之后的这几天村里时不时就有人说看见你家屋里有人影,还有时候看见蔡婆子就在院子里浇菜——蔡婆子这是放心不下你啊,她一定是等着你回来呢,只要你好好的,她一定就能瞑目了。”
蔡婆子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老屋这件事几天来闹得人心惶惶,难怪村里人看到桑田回来的时候露出那副表情。
他们有人是愧疚,觉得对她们孤儿寡母的照顾不周;有人是心虚,担心以前得罪过蔡婆子或者桑田的,会被蔡婆子报复。
尤其在蔡婆子死后他们已经将今时往日对蔡婆子的避讳转移到桑田身上,生怕万一招惹上桑田,蔡婆子的鬼魂会找上门来。
村长见桑田对他的话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心想她从小跟蔡婆子相依为命的,难免一下子接受不了,总得先给她点时间缓缓再说。
他于是看向孟蘭,桑田既然把人带回家来那他们感情一定不错,“姑娘,你好好劝劝桑田,生老病死,人总有这一遭。等她静一静心情好点了我再来。”
“好,您慢走。”
孟蘭得陪着桑田,赶紧打眼色让罗千浩送村长出门,村长一出院门就把外面鬼祟围观的那些人也一起撵走了。
孟蘭拉着桑田进屋想让她先坐下,可她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到底要劝些什么,只能枯燥无力的说着那句:“桑田,你也别太难过了……”
她求救似的看向卓禹,这种时候这家伙倒是说点什么呀!
卓禹此时正在包里找什么东西,只是出发前被包里被孟蘭学姐塞得太满一时间没有很快找到。
孟蘭要不是这边放不下桑田,真想跳过去揪住他问问有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还非得现在找啊!如今她只能靠自己,搜肠刮肚地思考着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劝……
“桑田……”
“抱歉学姐,我想离开一下。”
“诶?好……”孟蘭还想问桑田要去哪里,桑田人就倏地一下从她眼前不见了。如果不是知道桑田有空间,她非得给吓着了。
可是她虽然还好,送走村长正走进屋里的罗千浩就不好了。
他刚好瞧见这一幕,瞪大了眼睛指着桑田消失的地方,“桑,桑桑桑田不见了!不见了!!她不见了!!”
看着惊慌失措大声咋呼的罗千浩,孟蘭稍稍扶额,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至少是冲击力不那么强的方式跟罗千浩解释空间的问题的。现在看起来只能事与愿违,这种方式还真是直接啊。
……
桑田背靠着石栏坐在牢房外面的地上,蜷着膝想把自己埋进去。
十几年来她都跟姨奶奶相依为命,然而突然之间就只剩她一个——不,还有身后的尸鬼。
她才刚刚认识尸鬼,知道了他的身世,都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诉姨奶奶,她就这么突然的走了。
她此时只想静静的守在尸鬼身边坐着,这个人不管是人是鬼,都已经成为她最后的亲人了。
随着牢房的“大门”对他渐渐开启,尸鬼是知道一些外面的状况的。
他没什么所谓亲人的概念,但见桑田难过,也就从石栏间伸出手,不太自在地摸了摸桑田的头。
桑田脑子里一直在回想,从回到家门外见到姨奶奶的那一刻起,姨奶奶的每个表情动作,跟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到她后来进屋,一遍一遍,像循环播放的短片似的。
当时自己怎么就没仔细多看几眼,就没多注意一下姨奶奶有什么不同,当时唯一感觉到的只是姨奶奶比平时和蔼许多,脸上也见了浅浅的笑容。这的确是很少有的,但她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一时也分不清那是不是只是对她的客人表现出的一点善意。
现在想想,那仿佛是姨奶奶对她最后的告别了。
只是,姨奶奶最后说的那句有东西要给她是指什么?
正想着这个的时候就被尸鬼摸在头顶的手打断,那只手骨节分明又硬又冷一点也不温暖,摸头的动作也既不习惯也不自然,说不清是笨拙还是尴尬。
可这个动作却让她揪在一起的心松了开来,毕竟末世里生生死死也算见识了不少,地裂、房屋倒塌、怪物丧尸,哪一样不害死人,她本来是应该做足心理准备回来的。但她起先并不愿去想什么万一,后来见到村子里大部分人和地方都好好的,就更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她该坦然吗?
姨奶奶年纪也很大了,操劳了这么多年让她也像其他农村的老妇人一样早早的显出了老态,在这越来越严苛的末世之中,本就不是什么颐养天年的好环境,也许早早的走了也少遭了不少罪——她是应该这样去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