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都护出巡北地,本意是为了巩固九原与雁门。
毕竟他可不想才饮马大江,一回头突然发现汉胡之间,又来一次前汉初期的局面,那就真是要丢完穿越者的脸面。
虽然到现在都没有统一天下,已经很丢人了。
而且这一次北巡,也未必没有暂时避开敏感时期,免得与宫里那位激化矛盾的想法。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退让,竟然换来对方得寸进尺。
不管这个调动,是魏延先向长安建议,然后宫里点头同意。
还是宫里有意试探,然后再由魏延出面调动。
对于冯都护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毕竟河东都督府的成立,本来就是宫里与魏延联手的结果。
他妈的!
冯都护越想越是光火。
今年汉魏吴三国,全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春旱的影响。
大汉就是再厚的底子,也不能说是一边给吴国输血,一边准备自己主动失血。
若是魏延当真是调动兵力想要攻下高都,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高都是太行陉的门户,本来就是一个关城,乃是依山而建,又以水为护城河。
石砲就算是再厉害,能砸把山都砸塌了?
到最后,还不是得靠将士仰山而攻?
河东的将士,大半都是来自原凉州军,乃是冯都护的老部下。
魏老匹夫真要逼着他们蚁附攻城,在冯都护看来,这和送死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不啻于是在冯都护心头剜肉,怎么不让冯都护怒火中烧?
想得再阴暗一点,莫不成是宫里想要削弱自己对原凉州军的影响还嫌不够,居然还想要消弱河东将士的战斗力?
一念至此,冯都护忍不住地破口骂了一句:“娘希匹!”
看着山长阴沉无比,想要怒而杀人的神色,张远连忙劝道:
“山长,切莫动怒,如今已是秋末,再过一个月,大河以北的地方,就要下雪了。”
“就算上党有群山环绕,没有雁门这般冷,但同样也不适合攻城作战。”
“所以依学生看来,河东调动兵力,未必就一定是要与魏贼作战。”
张远久随山长身边,深知山长与魏延不和——事实上,听说无论是军中还是朝中,几乎就没有与魏延合得来的。
但偏偏魏延乃是左骠骑将军,位在右骠骑将军的山长之上,军中资格也比山长老。
朝廷成立河东都督府,由魏延出任第一位都督,很明显就是朝中有人与山长不对付。
毕竟谁不知道驻守河东的将士与山长的关系?
说是山长一手带出来的都不算过份。
现在朝廷却把这些将士,送到了魏延手上,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朝中的事情,张远不懂。
但他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特别是事关两军阵前这等大事。
而且在这个时候大规模调动兵力,怎么看也是一件反常的事情。
火气有些上头的冯都护,听到自己的学生这么一说,登时就是有如一股清凉之水浇入百汇穴。
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地几次,重新睁开眼,冯永眼中终于恢复清明。
“牧之,你说得对,幸好有你的提醒。”
冯都护吐出一口气,对张远微微示意一下,然后坐到身后的椅子上,沉默了下来。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情绪失控原因。
很明显,河东都督府之事后,魏延似乎是越来越有成为自己心魔的迹象。
但凡牵扯到魏延的事情,总是能让自己的情绪产生波动。
冯都护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审视自己的内心最深处。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因为宫里与魏延的联手,让自己产生了焦虑?
冯都护的眉头紧皱,下意识地用力握了握拳头。
自己曾对右夫人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
劝她不要再拿以前的老眼光去看皇家。
但自己内心深处,又何尝没有怀着对宫里不切实际的想法?
毕竟这么多年来的交情。
可能是因为越不想失去,失去的时候才会越让人失望,甚至愤怒。
不能明着对宫里表达情绪,所以下意识地迁怒到魏延身上。
当然,魏延确实也有理由让自己动怒。
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宫里用魏延,正说明了宫里那位,是一位真正的政治人物。
以前老是嘲笑魏延,说朝中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往来,但这恰恰说明他是一个孤臣。
对于天子来说,孤臣可能不是他们最喜欢的,但肯定是他们最信任的。
宫里用魏延,没有毛病——这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想到这里,冯都护用鼻子轻嗤一声。
看到山长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又冷笑,却是一直没有说话。
张远不禁有些担心:“山长?”
冯都护睁开眼,吩咐道:“牧之,让人不要再给姜伯约送信了。”
姜维是丞相留下的人。
若是此事当真有宫里参与,那么姜维肯定是要倾向于宫里的决定。
这种情况下,要姜维表明立场,让姜维为难还是小事。
要是因为此事导致两人之间产生了隔阂,那就更是冯都护不想看到的。
看到山长已经恢复了平静,张远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诺。”
“还有,若是那个拓跋沙漠汗再求上门来,你直接见他就是。”
“明白。”
冯都护眼中没有焦距,也不知是在考虑着什么:
“至于他提出的请求,尽量答应他就是。”
不管拓跋鲜卑是想要利用汉魏相争的机会统一草原,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冯都护都有所准备。
倒不如趁此机会试探一番,拓跋力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或者说,拓跋力微背后的人,想要做什么。
“最后,你帮我拟一份公文。”
张远一听,连忙研墨,然后执笔而侍:
“山长请讲。”
“举荐河东典农中郎将石苞为副军中郎将,兼征东将军参军。”
张远微微一怔,倒也没有太过意外,只是问道:
“理由呢?”
“随便编一个,说他累积功劳也行,说他有经国才略也行。”
冯都护不在意地说道。
对于石苞来说,这是又跃进了一大步的大事。
但对于冯都护来说,仿佛不过是随口提一句的小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
宫里连河东都督府都设立了,现在冯都护要升迁一个河东的典农中郎将,很过份吗?
“山长,写好了。”
“去把我的大印拿过来盖上,然后派人送回长安。”
“还有,过几日我就要离开平城南下。”
张远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意外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