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年来,洛阳与关中之间,汉魏两国之间,一直严密封锁着边境。
这也是为什么糜十一郎对邓飏要求有些为难的原因之一。
渠道已经断了,到哪给他找秘药去?
关中一战以来,魏国国内的局势变化,不但极快,而且极大。
糜十一郎收集到的许多信息,没有办法及时送出去。
而且他在魏国的活动,也需要大汉渠道的支持。
最重要的是,因为与大汉断了联系,自己下一步如何做,根本就没有一个方向。
如今看到韩龙到来,他自然是高兴万分。
反倒是韩龙,从糜十一郎嘴里确认了杨仪投敌的消息,心里更是担忧糜十一郎的处境
“君侯派我过来,就是担心杨仪投敌,会牵连到糜郎君。”
“毕竟此人担任丞相长史多年,知道许多军中机密,其中定然不少了细作的名单。”
“虽说君侯从未对外提起过糜郎君的存在,但凡事就怕万一。”
“更何况,糜郎君本是大汉皇亲国戚,杨仪应当是认识糜郎君的。”
“若是哪一天杨仪知道糜郎君也在魏国,生疑之下,糜郎君的处境危矣!还请糜郎君随我回去吧。”
听到韩龙的话,糜十一郎脸色微微一变
“我从许昌回洛阳,就是为了尽量避免与杨仪相见,匆忙间竟是没有想到这一茬。”
他倒不是在担心他自己。
别说杨仪现在是在许昌,就算是他来了洛阳,不小心看到他又如何?
毕竟当年冯鬼王与糜郎君的的事,权贵圈子里谁人不知?
这些年来,洛阳城不少人都知道他是被冯鬼王所迫,故而离开蜀地。
最重要的是,冯鬼王与丞相府的细作,是两套并行的班子人马。
两班人马互不统属,互不认识。
糜十一郎之所以变了脸色,就是因为经韩龙提醒,他这才突然意识到
若是杨仪手里当真有丞相派出的细作名单,不知有多少人要死于贼人之手?
虽说被派往敌国的细作,基本都是怀着死志。
但这些同行,为国出力,最后却又悄无声息地死去,甚至有可能连自己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同为细作,糜郎君自然对此最为感同身受,只觉得心头压着千钧之石,沉甸甸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下定决心
“此事不可小视,这两日吾先想法子打探一番。”
韩龙看到糜十一郎如此,不由地有些着急
“糜郎君,眼下之要务,乃是返回大汉,冯君侯说了,现在已经不需要糜郎君留在洛阳,还请糜郎君莫要冒险才是。”
糜十一郎摇了摇头
“冯君侯远在关中,如何比得过我更了解这里的情况?我相信,我留在这里,远比回去更重要。”
他看向韩龙,加重语气
“反倒是先生,要做好随时回大汉的准备,我这里有不少消息,需要先生带回去给君侯。”
“若是情况允许,过几日我会以采卖的名义,派出商队,前往荆州,先生跟随前往,应当不会有人怀疑。”
河北与洛阳,确实是封锁严密。
但魏吴在荆州的边境,却甚是宽松。
只要能进入南郡,那一切就好说了。
毕竟荆州有兴汉会的仓库(据点)。
荆州这条路线,是糜郎君的备选路线之一。
现在河北与潼关过不去,是该启用荆州路线的时候了。
有了清河公主的名义,相信这个事情不会引人怀疑。
看到糜十一郎语气坚决,韩龙叹了一口气,同时亦为对方的决定所感动,他重重一抱拳
“某自到大汉,上至将相,下至匹夫,多有言‘灭贼兴汉’,慷慨志士,数不胜数。由此可见,大汉必兴!”
糜十一郎略有苦笑,然后又长叹了一口气。
最初的时候,他是真的只想来魏国躲避而已。
鬼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吧,可能是自己真遇到了一个鬼王。
“人生在世,总是要做一些意义的事情,这才不枉到世间一趟。”
糜十一郎语气有些飘忽
“灭贼平乱,还天下清晏,保百姓安宁,令子孙后代不受战乱之苦,复汉家威信,际天接地,无所不及。”
“想想这个事情,若是当真能在吾辈手里达成,大概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吧……”
要不然他还能怎么样?
天下局势,越发地向大汉倾斜。
不管是被逼还是主动,自己已经做了那么多事,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呢?
像杨仪那样,半途而废,有什么意义?
“也可能,是我真的想证明自己,是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都说战乱之世,百姓何处不苦。
但来到魏国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发现魏国的百姓,却是远比大汉治下的要苦得多。
想到这里,糜十一郎笑了起来“大丈夫在世,若能有机会灭贼兴国,留名青史,又何惜此身?”
他本不想做大丈夫,奈何世事无常。
韩龙也跟着笑了起来“壮哉!大汉男儿!”
胸起万丈豪情,韩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某对自己的身手还算是有些自信,要不某这就去许昌,刺死杨仪那贼子?”
糜十一郎闻言,连忙阻止道
“万万不可!杨仪初至魏国,正是小心谨慎的时候,怕是不会给他人留下机会。”
“再说了,许昌现在乃是魏国伪帝所在,守卫森严,先生就算得手,只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时至今日,杨仪能说的,怕是已经已经全部说给魏贼听了,先生以身冒险,实是不值得。”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魏国的消息传回大汉,杨仪之事,日后再另行计较。”
韩龙听到糜十一郎如此强烈反对,只得点头应下。
第二日,日头还没到半空,清河公主就派人到绝品居,说是今日午食要吃绝品居的饭菜。
糜十一郎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做了招牌菜,然后亲自送到公主府上。
当然,糜十一郎还没有资格走前门。
而是从后府小门送了进去。
就在糜十一郎给清河公主府送饭菜的时候,夏侯玄的府上,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太傅如何有空前来?”
如同玉树临风般的夏侯玄,面对洛阳的实际最高权力者,面容淡淡,似乎自己不过是在接待一位普通的友人。
司马懿倒也不以为意。
当今大魏,“玄远之学”越发流行,讲究的是处事不惊,以惊雷面前不动声色为名士风度。
若是夏侯玄然因为自己的登门而动容,那他又怎么可能会被人推为“玄远之学”之首?
“泰初,好久不见。”
司马懿脸上带着亲热的笑容,向夏侯玄热情地打招呼。
夏侯玄看到太傅这等态度,脸上仍是平静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