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之所以叫圣人,就是因为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做不了圣人。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所谓家国,肯定是先有家再有国。
越是从大家族出来的人,这种心理就越是牢固。
比如张就,虽说曾经在冯鬼王手下栽了大跟头,但只要家族能得到长远利益,这个人恩怨,假装忘记了也不是不可以。
而作为凉州大族张家的家主,张恭能够顾全大局,先公后私。
在不违背大义的前提下,顺手给自己或者自己的家族搂好处,比起同时代的其他世家大族,这已经算是难得。
但就这么毫不羞耻地直地说出来……
反正刘汉子算是开了一回眼界。
他在心里暗暗反思我见识还是浅薄了些,要是当年我有张公这般不要脸皮的本事,也不至于白吃那么多苦头。
同时整理了一下思绪,刘良开口道
“张公在西域素有威名,故今后西域之事,仍是要仰仗张公,这毛料与红糖,张公可任选一样。”
“只要张公选定,这三年之内,凡是前往西域的商队,想要拿这个货物,都只能通过张家。”
说白了,就是给张家毛料或者红糖三年的西域全权独家代理。
“当然,若是张公都不想要,冯君侯手里每年都有一批丝绸,也可以连续三年平价卖给张家。”
“但若是有别家商队运丝绸往西域,君侯可管不上。”
刘良的话音刚落,张恭还没反应,张就就已经“咕咚”一声,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口水。
事实上,这三样东西,都是极具暴利的东西。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三样东西放到不同地方,利润也会相差许多。
就拿西域来说,为什么刘良不提烈酒之类?
因为西域本来就产蒲桃酒,烈酒运过去,不是说没有利润,而是说远远比不过上面那三样东西。
更何况从玉门关到西域,中间要越过死亡之海,路途越长,运输成本就越高,就越要考虑运输货物的方便性。
从这方面来说,丝绸肯定要比毛料划算得多。
因为达到了一定数量,丝绸可比毛料轻便多了。
更何况丝绸也要比毛料昂贵。
但若是张家选了丝绸,那么就没办法做独家买卖。
所以在张就看来,张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红糖。
红糖在运输方面,甚至比丝绸还方便,利润同样疯狂。
同时又能在西域地区保持三年的独家买卖,爱怎么卖就怎么卖,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三年把家业翻一番,根本不是梦。
当然,若是能狠点心,抬抬价,翻两番三番也是可能的。
想到这里,张就就有些紧张看向自家大人。
只见张恭略一思索,很快就做了决定“张家要红糖。”
听到这话,张就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刘良亦是心道果不出我所料。
他刚要接话,哪知张恭又竖起一根指头“一年,我们张家只要一年。”
这一回,张就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地叫道“大人?”
大人,莫不是老糊涂了?
张恭看着这个沉不住气的儿子,怒道“竖子闭嘴!”
真没出息!
丢人现眼!
然后他又看向刘良,“不过老夫还有一个要求。”
“张公请说。”
“刘郎君想必也知道,这凉州胡人众多,又时常作乱,委实让人头疼。”
“虽说冯君侯治理胡人素来有法子,但凉州广袤,且冯君侯对凉州恐怕不太熟悉,到时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
“我张家在凉州也算是有些声望,愿意助君侯一臂之力,只要君侯能许我张家一个工坊的名额……”
冯永凭什么把胡人治得服服帖帖的?
为什么靠近陇右的凉州胡人做梦都想要去陇右?
平襄的那几家工坊肯定是绕不过去的。
但凉州这么大,胡人又这么多,总不能一直往平襄运羊毛吧?
这一来一回,光是运输成本,就让人吃不消。
所以在张恭想来,冯永若是仍按陇右的法子治理凉州,那么势必在要凉州再开工坊。
有了工坊,张家有了毛料的来源,而且还是成本价的毛料。
凭张家在西域的名望,把毛料运去西域,还怕赚得少?
丝绸就是再怎么比毛料利润高,也只能吃个三年。
毛料利润虽比不过丝绸,但它能吃得长久啊!
这就是个传下去的家业。
三年的暴利和两代人以上的长久红利,换谁都知道怎么选。
张恭的主意打得极好,刘良却是惊得差点蹦起来。
因为他知道,冯永确实是有在凉州卖几个工坊名额的打算。
而且这几个工坊里头,最大的那个,铁定是兴汉会建的。
甚至刘良还知道,这个未来最大的工坊,会有自己的一份份额——要不然刘良自己凭什么这般卖力卖命还卖身?
“这,张公,此事事关重大,张公可要考虑好了。”
“据良所知,光是这工坊名额,就算是放几年前,所需费用也是极大,即便是一般的富豪之家,亦不可独自承担。”
更别说这几年来,毛料畅销东西南北,但凡在工坊里有份额的人家,两年回本,三年躺赚。
这个生意,换谁谁不眼红?
真等凉州工坊名额开卖,不知有多少人要抢破了脑袋。
“而且就算有了工坊名额,还要投入大量钱粮,纺机、织机、织工、杂工,胡人部族那也要打点……”
刘良话还没说完,张恭就打断了他的话“刘郎君,老夫所要的,正是那个名额。至于钱粮,张家还是有些底子的。”
用两年的红糖西域独家利润,去换一个工坊名额,对张家来说,这是大赚特赚的事。
而且张家提前占好一个位置,不用去和各家抢名额,在别人看来,这就是冯鬼王对张家的看重。
声望这种东西,虽然是无形的,但却是可以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刘良知道,眼前这位老狐狸,已经摸透了自己的底线,当下只得咬牙点头“好,某就大胆一回,替冯君侯应下张公。”
张恭闻言,微微一笑“爽快!既然刘郎君这般,那我们张家也不能让人笑话了去。”
说着,他转向张就,吩咐道,“去,让你从叔进来。”
张就的从叔,也就是张恭的从弟,张华。
当年受张恭之命,东击叛军,迎接朝廷派过来的太守。
同时前几年在金城时,与张就一起,被某人坑得有苦说不出。
张华很快推门进来了。
张恭问道“太守何在?”
“回兄长,一直在前厅与众人商议,未曾离开。”
张华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