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虽然被划给了雍州,但因为陇山的阻隔,实际上它更应该看成是凉州的一部分。
陇右的世家大族,大多都是向西,走凉州,与西域相通。
也就是因为毛料、红糖、茶叶等物在胡人那里的利润实在是太过丰厚。
那些死要钱的家伙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方向,这才有人冒险向北探路。
但对于安定来说,那就不一样了。
“这安定郡从萧关出去,就是塞外之地;往东走,就是北地郡的故地,如今也是胡人的牧马之地。”
“到时候得到的好处大不大,就看胡氏一族在胡人部族那里的门路广不广了。”
广肯定是广的,魏国的骑军战马来源,有不少就是通过安定郡胡氏一族,从胡人那里转手过来。
要不然胡遵前面几无战功,凭什么能直接就当上太守,同时还领军守安定之地?
汉人的毛料和红糖,在关中那是大有名气。
其利润之高,让人疯狂。
胡守将自然是知道的。
若是再加上这堪比蒲桃酒的美酒,他已经不敢想像下去。
灵帝时期,孟佗曾以一斛蒲桃酒贿赂大宦官张让,换取凉州刺史之职,可见其珍贵。
如今虽说比不得从前,但文皇帝亦曾写诏酿以为酒,甘于鞠蘖,善醉而易醒。道之固已流涎咽唾,况亲食之邪?
胡守将“咕咚”地咽了一口口水,他突然觉得,这酒食它突然就不香了。
你这样,很让我为难啊!
我胡氏一族,乃是安定大族,不要骨气的吗?
“关将军,据某所知,这毛料不说,但这红糖、美酒,皆是操控于兴汉会之手。”
“听说兴汉会,则是由冯文……呃,冯将军说了算,不知关将军在冯将军面前,能说得上话吗?”
这个承诺要是由冯永来说,那我就真信了。
但关索……我没听说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之言,便是冯将军之言。”
关姬语气虽是平淡,但却有一股让人不容置疑的味道。
说得跟真的一样!
赫赫有名的冯文和会听你的话?开什么玩笑?
胡守将又有些摇摆不定,可万一是真的呢?
“为表诚意,我可以放胡将军回临泾,再送胡将军两坛美酒,一斛红糖。”
关姬轻描淡写地说道,“只要胡将军愿意把我的意思,传达给胡氏一族。至于事情最后不管成与不成,与胡将军无关。”
“这美酒与红糖,就当是我送与胡将军的谢礼。”
听到这番话,胡守将顿时松了一口气“既如此,那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好极!胡将军请饮胜!”
关姬一摆手,就有人给她送上一碗酒。
“请!”
劝说完胡守将,又安排人把他带下去休息,关姬这才转向乌氏城守将
“将军重归大义,让大汉士卒少受伤亡之苦,某先谢过。”
“不敢不敢!其实某能醒悟,实是听了他人之言。此人如今在死牢当中,还请将军能把他放出来。”
“哦?还有这等人士?我这就吩咐下去。”
差点成了炮灰的家伙终于逃过了一劫,被带到关姬面前。
“渤海石苞拜见将军。”
“原来是石义士。”关姬还了一礼,看向石苞的眼中有些惊异。
此人虽然被关入牢中,但仪容仍是雅美。
是的,雅美。
关姬素知自己乃是女子容颜,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惊于自己的仪容倒是情有可原。
可是眼前这人,居然也就是仅比自己略逊几分。
“石义士既是渤海人士,怎么到了安定?”
一个是河北冀州,一个是关内雍州,这两地的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
石苞脸上微微一红,竟是有些羞愧之色
“不敢瞒将军,某曾任冀州南皮给农司马,后迁充御隶使邺,事久不决,故困而贩铁。”
“太和二年(即建兴六年)时,某往来于邺与长安之间,正碰到大汉伐魏,魏帝先亲临长安,后又东遁而逃。”
“时关中大为震动,某手里的铁亦被官府征收,身无着落,只得流落关中……”
关姬听了,眼中不禁有怜悯之色。
这倒霉催的。
所谓给农司马,其实就是典农司马手底下的一个小吏。
当年阿郎当典农校尉丞,下边的属官里,就有典农司马一职。
也就是说,给农司马是阿郎第一个官职属官里的属官。
所谓御隶,名义上是皇帝的近侍,但实际上就是个赶车的,不过好歹也是记录在皇家的名册上。
只是估计这家伙没有背景,“事久不决”,也就是从给农司马升迁到御隶,最后流程没办理下来。
前面的给农司马没了,后面的御隶没法上任。
最后没钱吃饭了,只得落了个贩铁求得生计。
哪知贩铁到长安,又遇丞相北伐,手里的货没卖出去,反而被征收了。
这回是连路费都没了。
因为升官,落入了商贾之列。
因为商贩,别人好歹也能糊口,他反而身无着落。
流落关中,还被人关入死牢,差点丢了性命。
这不是倒霉什么叫倒霉?
大概是看到了关姬有些怪异的神色,乌氏城守将连忙为石苞说话
“关将军有所不知,这石义士其实也是颇有名气的,时人有云石仲容,姣无双。这仲容,便是石义士的字。”
“颍川郭玄信乃是魏伪帝的谒者,有知人之明。石仲容与邓士载为之御车驾,曾说此二人并有卿相之才。”
关姬有些不以为然,世上就有那么巧,两个卿相正好给你赶车?
“这邓士载又是谁?”
“邓士载名艾,乃是汝南都尉学士,其人甚有才学,只是因有口吃,不得作干佐,为稻田守丛草吏。”
得,石苞是卖铁的,邓艾是看稻草的,然后因为赶车,就被人说成是有卿相之才?
关姬顿时兴趣缺缺。
“石义士今后如何打算?若是想要回乡里,我可以资助盘缠,同时赠予金银;若是欲志有所伸,我可举荐汝在护羌校尉府中任职。”
石苞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问道
“关将军欲举荐某任何职?”
虽然石苞看出了关姬兴致不高,但这些年来,遭遇到社会各种毒打的并不在意。
想起当年自己结识了吏部郎许允,还曾向许允求过小县官职。
哪知那家伙嘴里说得好听卿是我辈人,当相引在朝廷,何欲小县乎?
最后别说是推荐给朝廷,就连一个御隶都不愿意帮忙,就这样看着自己沦落到贩铁的地步。
若是眼前这位关将军愿意举荐自己,那么这点脸色又算什么?
“校尉府军中选拔严格,若是吾举荐于军中,只怕石义士起步最高不过队率。”
关姬这话不是推脱,毕竟护羌校尉府不同一般军中。
光是队率放到其他普通军中,少说也能再升两级,成为中级基层军官。
“而且护羌校尉府治下,最重规矩,无功无才者不可授职。”
“不过此时陇右护羌校尉府名下,有不少地方正在屯垦,石义士以前正好做过给农司马一职,我倒是可以举荐过去,任一方屯田主官。”
“当然,若是石义士有其他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虽说乌氏城守将是受了石苞的影响,这才开城门投降,但按功劳上,石苞只能算是个从功。
主要功劳还是算在乌氏城守将的头上。
所以关姬这番安排,是以功劳计,倒也不是故意在为难石苞。
石苞想起自己从冀州过来,困在关中已有两年多。
若是前去陇右有前途还好,若是只去当个屯田官,也不知这辈子何时能回冀州?
想想还是算了吧。
“某愿意回乡。”
“那倒是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