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承乾被废,幽禁于右领军府,皇宫内外,议论纷纷,更有人进言,同为谋反,李佑遭诛,太子却安然于宫中,莫说人心不服,便是这太子之位空悬,却仍留前太子在宫中,那么,后立之人,又会不会徒感不安?那么,又如何能不令谋反之事重蹈覆辙?
李世民左右思虑,终是下诏,李承乾逐放黔州,未得召准,终身不得再入长安!
十月秋意,凉风如簌。
秋深意更凉,寒人归去,素袍飘卷,发乱眼眸。
高峨宫门,宏阔皇城,此生……便是永诀!
承乾展眸而望,曾经繁华,不过一夕,坠落时,不留一丝残梦,日后,自己只是个素衣庶人,以天为念,以地为舞。
再没有研磨添香的素手佳人,再没有趋炎附势的势力小人,再没有争,再没有斗!
不争而善胜,母后,承乾没能领会!
“大哥,此去,定要保重身体。”一身薄棉绣锦裙,纯白色细绒披帛映得女子面似朝雪,兕子清眸盈水,淡淡伤愁。
不过两月,承乾已消瘦下许多,看在眼里,怎不心凉?
承乾望望妹妹,轻轻一笑:“会的,不必挂念着,倒是你,这会儿天已凉了,你身子不好,快些回吧。”
说着,为妹妹拉紧细绒披帛,兕子垂首,一滴温热泪滴滑落在承乾手背上,承乾连忙捧起妹妹娇丽脸颊,为她拭去潸潸泪水,目光怜惜:“说好不准哭,才叫你送来,怎么不听话了?”
兕子咬唇,一双水目盈盈是泪,微微红润若朝霞映雪的面容,细流蜿蜒:“大哥……”
倏然扑倒在承乾怀中,她知道,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承乾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好了,若你如此,大哥怎可走得安心?”
兕子抽泣道:“大哥莫要怪父皇才好,父皇亦想要来送,可是……可是他……”
承乾心内亦有酸楚,望着浩浩皇城,仿佛便是父皇的注视。
“大哥……”一边雉奴走上前来,声音亦是哽咽:“父皇有苦衷,昨夜我睡不安稳,却听见父皇在我身边说,若留大哥在宫中,只怕日后不论谁做太子,父皇若有个万一,都只恐……会对大哥不利,我知道,父皇定是故意叫我听见的。”
承乾眼中亦忍不住热流丛丛,天幕低云幽冷,视线模糊作一片水雾。
“大哥懂,是大哥对不起父皇、对不起母后。”说着,轻轻推起兕子,诚挚的望着:“兕子,父皇最是疼爱于你,你定要好好的,替大哥尽孝!”
兕子忍泪点头,泪水却仍旧难绝。
秋风瑟瑟,承乾微微一笑,转身之间,泯去了多少悔恨与留恋……
“大哥……”兕子向前追去,雉奴拉住了她,亦忍不住泪水流下。
素袍翻飞,秋风卷狂沙,承乾的背影,消瘦犹若枯去的残叶,飘零的步子,步步蹒跚!
黔州,那荒蛮之地!
仰首茫茫天地,长天阔,碧野满黄花,秋风低处,再也无人相依!
兕子靠在雉奴肩头,泪水涟涟。
立政殿,窗外风寒,帝王迎风而立,眼中一泊秋意,芳草萋萋,闭目忍泪,一声叹息。
身后女子轻轻拥住,安抚他狂乱的心跳,欲绝的伤心……
太子之位空悬,朝野纷乱,议论声声,不断有人进谏,当早立太子,李世民却始终不提。
这些日的上书与朝议,有若岑文本等拥立魏王,更有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拥立晋王!
晋王,雉奴!
若无人提及,他几乎忘记,他也已然长大成人,不再是依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孩子了。
两位嫡子,皆有拥立之人,其实,在他心中亦早已思虑重重,情感上,他偏属于青雀,不容置疑,可理智却与情感反复拉扯,承乾的话,言犹在耳,若果真若此,青雀心计不可谓不深,承乾的悲剧,他撇不开干系。
青雀温文的外表下,有如自己一般果决断然的心,只恐怕立他为太子,以他与承乾积怨来讲,承乾性命定然不保!而雉奴亦未必得意保全。
深深叹息,不由取出重新绘了的皇后画卷,那卷上女子,依旧淡笑如烟,眸倾天下,可却再不能言语,再不能为自己分忧。
无忧,你走了,我竟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或许,若是你在,承乾亦不会有今日之祸!
花欲含苞风欲摧2
徐惠深知李世民近来太过忧虑,短短数月,消瘦下许多,那坚毅脸廓,更有深刻的沧桑篆刻眉眼,眼角儿细纹深深,苍老不过一夕。
她便亲手烹了土鸡红枣桂圆汤,为君王安神补气,调养身体,甚至自己端着向立政殿而去。
途径幽幽花树,葱郁笼笼,十月末,天已转凉,翻飞裙裾扬扬,轻软柔质的料子,点尘不惊,拂地无息。
“九弟,可不是吓到了?”
近来,李世民更是只幸于徐惠,因不想过于招摇,她特地择了隐路小径,却不想一男子声音,清晰熟悉,音色淳淳。
徐惠竟而一顿,示意韵儿莫要出声,稍稍向后退上一步,隐在一树葱郁梧桐之后,秋风舞得枝叶乱摇,簌簌作响。
徐惠悄悄探身,一见之下,果不其然!
但见男子白衣翩然,朗目星眸,只是那眸光深深,邪魅如阴,正是吴王恪!
对面站着的是李治,一脸忧虑惊恐。
他们……
徐惠不禁疑惑,平日里,此二人并无过多往来,怎会隐在这偏僻处说话?
只听李治颤声道:“三哥,我真真无意于太子之位,只是舅舅,舅舅他说……可是……我不想死!”
死?徐惠更是一惊,长孙无忌拥立晋王,她亦有所耳闻,李世民对他甚是宠爱,虽不及魏王,却又如何会是死?
李恪拍拍他的肩,微笑道:“九弟无需过于忧心,想四弟不过吓吓你而已,怎会真的杀你?”
魏王要杀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