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后宫繁花似锦的天子,竟会有如此深重的情意!
见她怔忪,杨若眉缓缓走近她身边,抚上她娇细的肩,目光却是郑重:“妹妹,我还要提醒你,你与我说说倒是无妨,只是与别人便万不要再说起来,尤其在陛下面前,更是不可提及半字!你可明白?”
徐惠凝眉不解,虽说触景伤情,她却仍不懂,为何先皇后竟无形中变作了这宫中禁忌的名字?
徐惠疑道:“夫人,我不懂。”
一片叶,飞落在徐惠肩头,杨若眉伸手拂了,目光微怅:“若你知,他是如何艰难才走出了那段日子,你便会懂了。”
转身,望向骄阳天际,苦笑道:“我原以为他已是走了出来,可是……”
微微侧目,余光映出身后女子年轻姣好的面容,一声叹息:“这会儿日头大了,回吧。”
徐惠望着杨若眉,她绰约婀娜的背影,在日色下,尤显得风姿翩然。
杨若眉如今尚且是如此倾城绝色,又何况是当年?
徐惠心中暗暗纠结,那么,令那威俊帝王如此痴念着的先皇后,又该是怎样的女子呢?
第38卷
纵是浓情也成空4
满心皆是疑惑,一层深似一层,自她入宫,似一切的一切,都事出蹊跷,突兀而难以释怀。
夏意渐消,夜风掺了丝丝凉意,徐惠倚在窗前,望月光如水流泻,如沁在指尖儿上的清凉梅茶,令心头有莫名凉意。
“奴婢参见徐婕妤。”一声娇呼,打断徐惠离乱的思绪,徐惠转头望来,正是武媚娘。
不知为何,如今见她,心中总有蹊跷,哽塞难言。
媚娘果是这世间少见的美人,不仅貌似谪仙,更有股傲人气度,令人望而流连。
若论才学,亦不在自己之下。
只是,这后宫中得宠的却不是她,而是……自己!
困扰她许久的疑问,重又袭上心间,她缓缓转身,入内殿阁换了件水蓝色滚边儿柔纱裙,夜风一拂,荡荡如波。
媚娘自是来传陛下旨意,诏婕妤徐惠立政殿侍驾,不知为何,今夜这路,似格外连长。
凉风簌簌筛漏下月光斑驳,浓郁的桂子香味儿沁得人心底发慌。
不知怎么,今夜心中总也难安。
媚娘随在身后,轻声道:“徐婕妤,若是着一件水红流霓,再罩一层薄绢雪纱,想陛下会更加喜欢。”
徐惠一怔,不禁放缓脚步,回眸望去,但见媚娘面色无动,眼眸却依稀带笑:“为何?”
媚娘垂首道:“奴婢与婕妤曾是交好,自是望婕妤能平步青云了。”
徐惠眼中似有感慨,不语。
媚娘却继续道:“ 但有句话,奴婢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惠回眸停步,柔声道:“我便说过,你我之间何须那许多礼数的,姐姐有话尽管讲便是。”
媚娘望一眼身后跟着的侍人离得尚远,方小心道:“不知徐婕妤……可有听闻过先皇后吗?”
一语仿似投入心湖的冷石,徐惠骤然凝眉,目光如同被月色夺去了光华,怎么?连媚娘都对先皇后有所听闻吗?
但见媚娘容色小心,表情神秘,难道……她竟会知道更多的什么吗?
媚娘淡淡一笑,有心却又好似无意道:“陛下书房龙案上,有一卷明黄锦缎包着的画轴,若婕妤有机会得以一观……想婕妤心中疑惑便可迎刃而解。”
徐惠一惊,媚娘浅笑眉眼间,分明是了然的意味,却为何欲言又止?
徐惠不禁拉住她,问道:“你可是见过了吗?”
媚娘容色微动,随而略显恭谨的道:“奴婢有幸,与九殿下见过一次。”
“哦?”徐惠纤柔玉手倏然加重力道,令媚娘低眼望去:“那画上……”
徐惠微微垂首,墨色睫毛遮掩眸中淡淡清光:“那画上……可是先皇后?”
媚娘轻轻挣开徐惠的手,似笑非笑:“不错,只是这个中缘由……却是不可言传的,若有机会,婕妤可以一观。定可解心中疑惑。”
与自己有关吗?徐惠正欲再言,媚娘却状似惊慌道:“婕妤,咱还是快些个,陛下今儿个心绪不佳,莫要叫陛下等得急了。”
徐惠这才惊觉,这条路,是走向太极宫立正殿的必经之路,愈是接近,桂子香味儿便愈是香浓,看看天色,显是已经迟了。
月影打在轻薄的水蓝裙纱上,幽幽飞展的薄纱,勾勒女子柔质美好的纤细身量,媚娘唇角笑意凝结,曾几何时,那画中人的背影,是否亦是如此——
清艳而曼妙无骨,绝丽而风情独秀?
纵是浓情也成空5
徐惠匆匆赶到立正殿,只见李世民手持书卷,正凝眉看着,见自己踏进殿来,眉心立时凝作绳结,那原就冷峻的脸,更如冰霜。
果如媚娘所言,今日,他似是心绪不佳。
徐惠连忙低身施礼:“妾参见陛下。”
高烛火焰,摇曳如舞,跳跃在李世民俊毅龙颜上,有令人生畏的异芒。
书卷被轻轻掷在躺榻上,天子声若石沉:“朕的徐婕妤才貌双全,却不知对‘恃宠而骄’四字作何解?”
徐惠心上一颤,知他心烦之下,久侯更使心绪烦躁,心思百转,举眸之间,明焰光火,闪动眸中蕙质莹光,心中已有计较。
“陛下,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故……”徐惠一笑,柔声吟来:“朝来临镜台,妆罢暂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
精锐龙眸,倏然闪过一丛流光。
夜色,被高烛晃得失了清冷,而高烛焰光下,明烁睿智的眸,却如深海流浪席卷过后,唯余一丝怅然……
他轻轻起身,缓缓踱身至女子身前,女子仍旧深深垂首,如此情态,到不似吟出此诗此句之人。
殿门大敞,李世民望向天际如钩冷月,心底泛起层层波澜。
曾几何时,那深爱女子亦是有如此急智才情,常能规劝他于说笑之间,可如今……
眼眸黯然低垂,余光映着女子拜倒的身姿,纤柔弱质、急情才学,徒令心中酸涩,唇边却持了一丝笑意:“起来吧,果然不愧才女之名。”
徐惠略略抬眼,观望帝王神情,只见他目光怅惘,眉心似有淡淡感伤,可唇边浅浅的纹路,却分明是在笑。
安下心来,恭谨道:“陛下谬赞,妾实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