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被抱着冲出去时，身后的房屋顷刻间便被雪淹没了——

翩翩吓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方才，就在方才，她还坐在这间屋子里，倚在季绍霆怀里被他喂饭。

如果跑得慢一些……是不是她与季绍霆就都被一同淹没在雪海中了？

……

雪崩自上而下，季绍霆抱着翩翩却不能往山下跑，只能暂时往横向冲，避开雪崩的路线鞅。

翩翩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吓得连哭也忘记了，只小声哀求着他，“你别抱着我了，放我下来，我们一起跑，我可以的……”

山上严寒，两人本就穿着很厚很重的衣服，不便施展，可他竟然还要抱着她逃生。

她又不是孩子，怎么能安然毫无忐忑？

“求求你了，放我下来吧，抱着我你太辛苦了，你放我下来吧，你先跑，我就跟在你身后，一定可以的……”

女孩瞪大了两只绝望的眼睛。

季绍霆本根本没有时间安抚她，但还是低声说了一句，“你很轻，我抱得动。”

……

雪崩停止时，他们逃到了一座倒塌的房子边缘，虽然在危急关头抓住了重物不至于被雪卷走，性命暂时无碍，可他们已经被四周的积雪困住，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被前来营救的队伍所觉察。

四面白雪皑皑，季绍霆不让翩翩直接坐在雪上，强硬地抱紧她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同困的还有一对看起来也是夫妻的男女，不过他们不会说英文，不知道来自哪个国家，无法交流。

……

雪崩已经停止，而且他们已经逃离开雪崩的垂直方向，可被季绍霆抱在怀里的翩翩还是惊恐万状地哭了出来。

男人的大手将她的脑袋轻轻摁在自己怀里，默然无声。

“绍霆，我们会死吗，你告诉我，不要骗我好不好？”

他双手捧起她泪哒哒的小脸，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恳切地道，“不会的，我们不会死。”

翩翩竭力忍着泪意，可滚烫的液体还是无法抑制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都怪我拖累你，如果不是因为抱着我，你早就已经逃到安全的地方了，不至于跑了那么久只跑到这里，还是被困住……都怪我没用，你真的不应该管我……”

如果他不是执意抱着她逃生，他一定可以跑出比如今更远两倍的距离。

翩翩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

她死了也不要紧，爸爸还有翩淮和扇棋。

可是他呢，偌大的季氏都需要他来经营，如果他出了事，季氏失去的是培养了二十多年的精英继承人。

她因此成了这个庞大家族的罪人。

更何况……公公婆婆已经过世了，季绍霆是季仲谋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季绍霆这样的身份，其中利害关系连她都明白，他自己不可能心中没数。

可是他还是执意抱着她不肯她自己跑。

翩翩前所未有的难过和惭愧。

如果不是她计划了登山的行程，如果不是她在东京照顾不好自己发起了烧，如果不是她为了惩罚季先生冷落她十多日，他们会好好的在江城过新年，根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

季绍霆面色平静，毫无波澜，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翩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用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沉声劝慰，“不哭了，听话，哭非常消耗体力，我们还得在这里耗上一些时间，等待救援队伍。翩翩，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至少……我们都还活着，我们还在一起。”

小女孩难得懂事又听话，默默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抱紧他不再浪费体力。

……

那一对一同被困的夫妻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在交流，然而交流渐渐发展成争执。

他们不知为什么事情而争吵，争得面红耳赤。

可最终大约因为寒冷，还是相拥在一起。

……

天色渐渐黑了，然而救援队伍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翩翩又困又乏，坚持不住了。

季绍霆让她吃了点巧克力，又喂了一点水，然后让她在自己怀里睡觉。

翩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你，你不睡吗……我们一起睡吧。”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还不困，等我困了再睡，宝宝乖乖的，睡吧，我陪着你。”

……

翩翩便闭上了眼睛。

她并不知晓，他不能睡，只要还没有获救，他就永远不可能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