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理由并没有说服路易-巴斯德。
他在这个领域浸淫了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大家最为渴盼的就是无条件的大笔捐助和最好的研究条件——而特雷维尔大臣阁下所提供的就是这样一种条件,他无法想象他的同仁们当中有谁会在面对这样优厚的条件时,还能想起推荐自己,而不是自己来想办法享有这一切待遇。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大臣阁下对此讳莫如深,并不想要多谈,所以他只好把这样一点疑惑藏在心里,不再追问大臣阁下——反正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理由对自己青眼有加,他所提供的一切条件都具备了足够的力量来打动自己。
“好吧,我们别说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了……”夏尔也不管对方的迟疑,而是单刀直入,“巴斯德先生,不管您是否有所怀疑,我还是要告诉您,您在我们的候选名单里面排在首位,只要您愿意接受我的聘用,那么您就必定会成为我们的科学顾问,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不会拿上百万资金开玩笑。”
“上百万!”路易-巴斯德禁不住重复了一遍。
虽然他不是一个爱钱的人,但是这一大笔资金对他来说依旧是值得瞩目的。
“如果您一切顺利的话,那么以后还能够得到更多的资金……真的,我可以跟您承诺,只要您的知识和成果配得上,那么资金不会是问题。”夏尔再度郑重地跟对方承诺了一遍,“那么,您答应吗?”
“是这样的,阁下!”路易-巴斯德马上直起了腰来,“既然您肯为我提供如此优厚的条件,那么我认为我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甚至可以说,我认为任何人都不会有拒绝的理由,只要他想要在学术上有所成就的话。阁下,我十分感激您对我的信任,我将竭诚为您效劳。”
“不用说得这么严重,先生。”夏尔是夏尔显得从容不迫,“在中世纪的时候,我的先祖们聘用过炼金术士和占星师,指望靠着他们来搜取财富和得到命运的指引,可是如今已经不是中世纪了,虽然本质上可能有一点点相似,但是您是个自由人,而且不亏欠我们任何东西,这是一种合作状态,谈不上谁为谁效劳。”
“真高兴我比炼金术士更加可靠一点儿!”路易-巴斯德听到这个比喻之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们不一定能够从水银里面变出金子来,而我一定可以为您在科学的海洋当中翻找出智慧的结晶!”
“您有这样的信心真是太好了。”夏尔摊开了手,“您已经将家人搬过来了吧?”
“是的,承蒙您的关照,我已经租下了房子,并且我的妻子也已经过来了。”路易-巴斯德点了点头。
“能这么快安顿就太好了。”看到一切这么顺利,夏尔也很开心,“那您过阵子干脆和我一起去吉维尼吧?实验室的建设不参考您的意见是不行的。”
“可以,没问题,我和您同样希望实验室能够尽快安顿完成。”路易-巴斯德先是答应了下来,然后变得有些迟疑了,“不过,实验室的定位需要您来确定一下,毕竟这关系到我需要去招募哪些人来协助我的研究……先生,您之前希望我研究如何防治伤寒,那么您是希望我一直从微生物学方面研究下去吗?”
“微生物学和疫病研究当然十分重要,不能够放弃,但是这对我们来说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夏尔却给了对方一个奇怪的回答,“这种传染病研究是适合军事需要而展开的,为的是减少我们的军队在外征战的时候,因为疫病而产生的伤亡。所以它不会是您一直的研究对象。”
“嗯?”路易-巴斯德有些不太明白了。
“您不太明白,这很正常,我也不能将太多事情告知给您。”夏尔仍旧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总之您知道,研究如何防治军队中的疫病之后,您再转而去研究其他的问题吧。”
“比如什么呢?”路易-巴斯德追问。
“比如农业问题。”夏尔马上回答,“我希望您能够尝试研究一下怎么解决植物的病变,怎么促进丰产,这些问题从几千年前以来一直都困扰着农民的,是他们一直无法摆脱贫困泥淖的祸首之一。如果我们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话,那么他们就有机会走向富裕了,而身为帝国的大臣,身为他们用捐税和选票所供养的人,我想我有义务资助类似的研究。我也希望您能够帮助我……对,等到那个课题研究完成之后,您就转而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吧,甚至现在就可以开始着手进行准备了。您看如何?”
当夏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路易-巴斯德不禁大为惊诧,他呆呆地看着夏尔。
这位年轻的大臣阁下的名声他早有耳闻,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些帝国要人,个个富贵无比,居然还有人会去关注民众,会去准备为他们解决这些难题吗?
“阁下,您是认真的吗?”片刻之后,他禁不住问。
“还有比上百万法郎更认真的东西吗?”夏尔笑着反问。
“我……我明白了,阁下。”路易-巴斯德深有感触,马上站了起来,对夏尔再度躬了躬身,“我一定用我所有的才智来协助您达成这个宏愿!”
之前他毕恭毕敬,是因为有些害怕对方的权势,而现在,他对大臣阁下倒是有些肃然起敬了。
“我只希望您的才智能够让这一切都顺利实现。”夏尔也站了起来,再度向对方伸出了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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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见了大臣阁下,得到了他的指示和允诺之后,路易-巴斯德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安心感离开了特雷维尔元帅府上,大臣阁下的话,让他不再有任何的不安,反而踌躇满志地准备在这方新天地干出大事业来,以便回报对方的信任。
而在他离开之后,一直坐在夏尔身边莫不做声的芙兰终于开口了。
“先生,为什么您要让他做这些事呢?我还以为您把他特别叫过来是有别的安排……”
“这些事不是已经足够伟大了吗?”夏尔反问,“帮助数以百万计的人于危难当中,这可是莫大的功德啊,上帝都会感动的。”
“嗯?”芙兰睁大了眼睛看着哥哥。
她可不相信哥哥是这么虔诚的信徒。
虽然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但是她还是想要弄清楚哥哥到底想的是什么,因为她固执地认为,对兄长的作为,自己不应该有半点不解的地方。
“是为了你啊,傻孩子。”夏尔突然长叹了口气。
“为了……我?”芙兰更加不明白了。
“是啊,如果这位先生真的能够得出一些名垂后世的成果——我深信他一定是能够做出来的——那么帮助他的人一定也可以随之沾光,推行他成果的人也一定会为人们所铭记。而你……你就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夏尔端详着妹妹,但是低声说,“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在乎名誉了,恨我的人成千上万,可是你不一样……你能够以巴斯德先生的资助者身份为人们所敬仰。虽然你现在可能不明白,但是我相信用不了多少年你就会明白的。”
“是吗……”芙兰懵里懵懂地说,“也就是说您打算让我来……来作为他的资助人?”
“对,就是这样,只能是你来,因为只有你能够让人们相信你的真诚……人民一旦相信了你的好名声,他们就不会相信你会做坏事,或者他们认为你即使做了什么坏事也并不是有意为之……他们就是爱先入为主,只要有什么观念入了他们脑子他们就一辈子都改不掉。”夏尔身处右手来,捧起了芙兰的鬓角,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她细滑的发丝,“我想,如果这样的话,就没有那么多人会来诅咒你了……这样我就不用负疚拖累你了,不是吗?”
“何必这么做呢?什么名声,这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呀!”夏尔的话,让芙兰大受触动,“我乐意和您一直站在一起,地狱也行!”
蓦地,从哥哥的笑容当中,她听出了别的意思。“我明白了……”
那样的话,在民间就没人传我们的谣言了——至少可以少很多很多。
就好像当时的阿德莱德女士一样,她不是也一贯有好名声吗?哪怕人人都诅咒身为篡位者的国王,却没有人诅咒她。
想明白之后,芙兰的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低落了下来。
然后直接扑到了夏尔的怀中。
“我明白了,先生!谢谢您!我也爱您呀!”
她刚刚抹了香精的脸,在滑嫩细白之外还带上了淡淡的香味,这股香味直冲夏尔的鼻端,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一下。
“傻孩子。”
夏尔低下头来,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