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往常那样,此时的夏尔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坐在自己的书桌旁边,处理着今天的信札和文件。
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纸上滑动,他的心却并没有随着留在纸上,反而飘到了不知道何处。而因为眉头微微锁住的关系,他神色显得有些阴郁低沉。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在给别人的复信上公式化地写着一些套话。然而,直到快写完一封之时,他才发现这封信里面的语句完全漫无边际、离题万里,而且字迹潦草凌乱之极,不得已,他只好苦笑着将这页信纸给扔进了废纸篓里,然后重新拿起一张信纸写了起来。
但是写着写着,他又陷入了刚才的那种思绪当中,最后心里一阵烦闷,索性干脆将这封信抛开到了一边,拿起其他的文件看了起来。
没错,此时他心情不佳。
他的心情变得如此糟糕,当然不只是因为下午在陆军内部会议上的挫折而已——这事虽然让人烦躁,但是毕竟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还不足以让他如此烦躁,他对此有坚定不移地信心。
真正让他感到烦扰的是那些其他的麻烦事。
隐隐约约之间,他总感觉最近有一团黑影正缠绕在他的身边,让他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然而,他却又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事情。
因为思考不出脉络,所以得不出结论;因为得不出结论,所以无法把握事态;而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把握不住事态的状态。
在万籁俱静当中,他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我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啊?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呢。
他只能强行压抑住了心中的烦闷,然后继续写信。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心情正糟糕的夏尔,语气不善地问。
“是我,先生。”门外传来了低声的回答。
虽然因为门缝的缘故。这声音有些失真,但是夏尔仍旧能够听出来者是谁。
怎么她跑过来了?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这种事等下就知道了、
夏尔将这些信札收到了自己的匣子里面,然后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这么晚了你跑过来干什么?”夏尔疑惑地看着门口的玛丽,但还是让开了身。让她走了进来,然后自己重新关上了门,“有什么事情要跟我报告吗?”
侯爵小姐没有答话,而是一步步的走到了夏尔的书桌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夏尔总觉得在她的脸上,看见一片平静下深藏的紧张。
“到底怎么了?”他不由得又问了一句。
这种出乎意料的严肃态度,让他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些担心。
“刚刚……我同芙兰在一起。”玛丽低垂着视线,完全不看他,语气毫无之前的那种轻松,“我们一起把萝拉给她的东西都看完了。”
“哦?”夏尔在微微惊诧之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这么快啊。那还真是辛苦你了,芙兰很多东西看不懂,你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
“嗯……还好吧。”玛丽勉强地笑了起来。“虽然确实有点累。但是也不是特别辛苦。”
“那么,你是发现有什么问题吗?”夏尔低声问,“还是说,芙兰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没什么问题,至少现在没有,一切账目都是十分清楚的。就连我们都能看懂。”玛丽轻轻摇了摇头,“芙兰也没什么奇怪的举止。一切都还很正常。”
“哦,那就好。”夏尔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又变得有些奇怪了,“那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向我报告的话,你这么晚了跑过来干什么?让别人看到可不太好吧……”
哼,如果有人看到然后报告给那个老东西,他反而会更加开心吧。玛丽在心里冷笑了。
接着,她的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除了这个之外,难道就不能有其他事情跟您说了吗?”
夏尔再度皱了皱眉头。
现在他可没有心思跟别人玩什么猜心的游戏。
“那么就快说吧,我时间很紧。”他颇为冷淡地回答。“你今天怎么有些奇怪啊?平常可不是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们。玛丽心想。
虽然她知道这事其实跟夏尔没有关心,但是心里总是忍不住对他有些怨怪。
这种怨怪,因为夏尔此时的冷淡态度而变得更加严重了。
“我最近听说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有关于您的,所以打算跟您求证一下。”因为这种怨怪心理,所以玛丽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些凉意,“虽然我不太相信,但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就想干脆还是跟您求证一下为好。”
“什么事情?”夏尔的心里突然兴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有关于玛蒂尔达的事情。”玛丽低声回答,然后暗暗瞥了夏尔一眼。果然发现对方突然色变。
带着心头略微的冷笑,她继续说了下去,“我……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一些传言,说您……说您同玛蒂尔达有私情,嗯,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我当然不会相信的,只是事关重大,所以特意来问一下您而已……先生,这当然不是真的吧?”
虽然此时的气氛并不紧张,但是夏尔心头狂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的?
还有,除了她以外还有谁知道?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让他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变得更加混乱了。
也许她只是听了一些臆测的谣传而已,不能让她看出端倪来。
“这当然是毫无根据的谣言啊!”他马上大声回答,勉强自己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你是从哪里听到这种东西的!这是污蔑!”
“我就说嘛。果然是这样……”玛丽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放松了下来,“这样就好。”
“谁跟你说的?”夏尔马上追问。
“是一个朋友,她也是在别人那里听到的谣言。”玛丽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自从您调职的那件事发生之后。大家都对您和迪利埃翁家族的关系有些好奇,所以私下里就有人发布了这种流言……嗯,先生,请您不用介意,毕竟您这么年纪轻轻就能够得到如今的殊荣,恐怕有很多人心里不满吧。他们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攻击您而已。”
“哼,这些卑鄙小人!”夏尔忍不住怒叱了起来,“就是因为这些小人在横行,如今的法兰西才到处充满了嫉妒和造谣中伤。”
接着,夏尔重新看着玛丽。“那芙兰……芙兰听到了这个传言没有?”
“当然没有啊!这种谣言我怎么可能告诉给她呢?”玛丽马上回答,“您放心吧,我绝不会让您和芙兰受到这种造谣中伤的伤害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的语调放得悠长,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暗示。
也就是说,就算是真的,她也不会转告给芙兰,更别说夏洛特了——夏尔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来,她也并不像口头所说的那样完全不信。而是将信将疑吧,夏尔心里下定了判断。
“谢谢你,玛丽。”夏尔长长地叹了口气,“很多事情我都需要你的帮助,真可惜我没有好好回报你。”
接着,他伸出了手,向对方表达了自己对她守密的谢意。
“您给我的回报已经够多了。”玛丽低声说,然后伸出手来和他握在了一起。感受着他掌心中传来的热度。“我只希望您不要随意抛开我这个助手,这就够了。”
“那当然不会了。我对您的表情十分满意。”夏尔连忙笑着回答,“也衷心希望您能够继续我们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