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得知阿凝没死时,赵玹才寻回了生的动力。他迫切地想见到她,一路快马回京,等待他的却是刑部大牢。后来再回到平王府,直到封后大典,他才同满朝文武百官一样,以俯拜的姿势、仰望的视线,见到了她。
他的阿凝已经成为世间最尊贵也最幸福的女人,独占帝宠,风华绝世。这本该就是属于她的。只不过,赋予她这些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
胸口一痛,喉中又涌出一抹腥甜。赵玹捂住嘴,想忍住咳嗽,可还是发出了声音。
阿凝听到声响,“谁?”
赵玹的身子往阴影处挪了挪。现在,他连单独见她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老天总要跟他作对。阿凝毫无征兆地往他的方向疾走几步,很快发现了他。
有一瞬间,他竟是不知所措的,待真的近看到她的脸时,心,瞬间安静下来。
这一年来,他不知重复过多少次御雁峰的噩梦,他把她推下了悬崖,她血肉模糊地跟他哭,嘴里不停唤着他的名字,她说她恨他。
她还好好的,她的脸还是同记忆中一样明艳娇美,真好。他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六殿下?”阿凝认出他,望着他深深凹陷进去显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沧桑老态时,瞬间不知说什么。
大约是命运使然,他对她爱得如此深刻,到头来却总是伤害她。
两人沉默片刻,男子忽然又咳嗽起来,很剧烈。他把染了血的帕子若无其事地收好。
“你的身体……”阿凝低声道,“该找个太医好好调养。”
男子终于出声,带着嘶哑,“阿凝,你……还恨我吗?”
阿凝未答话,半晌后道:“我想知道,当初你假装忘了我,就是因为怕荣贵妃对我下手吗?”
赵玹点点头,忽然轻飘地笑了,“若是真能忘记你,也是一件好事。你肯定也希望如此。”
“别说这些了。祖母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也如此。你还是好好把身子养好,别再折腾自己了。”她说完这些,便准备走了。
“阿凝,你真的希望我能好好的活下去吗?”赵玹的声音带着哽咽。
女子点了点头。赵玹仿佛得到某种解脱,又笑起来,“有你这句话,足可伴着我了此残生。虽然,我这辈子,只怕时日无多。”
阿凝看他一眼,他眸色沉静,仿佛一汪再也激不起波浪的碧潭水,“他不会放过我的,阿凝。我、赵琮、甚至包括和赵琮走得近的赵瑀,都逃不掉该来的命运,只是早晚而已。我见你的机会没多少了,所以今日才忍不住来找你。”
他说的“他”,指的是谁,他们心知肚明。
“不过,阿凝放心,他不会伤害你的。他的冷血残暴,只是对外人而已。”
赵玹走近她几步,低声道:“阿凝,无情是帝王的本性,就像当年的韩皇后宠冠六宫数载,诞下四位皇子,后来却葬身火海,含冤莫白二十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吓你,也不是妄想动摇他在你心里的地位。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他有一日对你不好,即便我不在了,也会有人帮你的。”
阿凝有点不明白,赵玹却已经退了开去,朝她行了礼,欲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一阵疾步行走的脚步声,嘉正帝以及一行随侍很快出现。赵琰一身紫色绣龙纹锦袍,俊美的容颜上面无表情,带着几分肃然和威仪。
他脚步很急,待看见赵玹时,二话不说,冷声道:“传旨,平王患有传染性疫病,令其禁足王府好生修养,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平王府半步。”
立刻有侍卫押着赵玹离开。赵玹倒是一身泰然,视线平静无波,就这么离开了仪瑛殿。
嘉正帝冷着脸立在那儿,阿凝抱着儿子,瞧他一眼,只觉得这男人不知怎么了,怎么瞧着满满都是严厉冷漠。
这是做皇帝做久了,逐渐养出的威势么?
她撇撇嘴,心道她才不吃他这套呢。他既然此刻心情不好,她避开就是。
阿凝远远地朝他行了礼,就施施然绕过他回去殿中。赵琰看着她的背影,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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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里,阿凝喂了小赵仪母乳,哄着他睡着后,便坐在灯下写信。
若是祖母听说赵玹得了疫病,难免让她的病雪上加霜。她亲手写封信,让人送去荣府,也让他们安心。
对于赵玹来说,能安安静静待在府里,也是一种幸福吧。
信写完后,她却有些睡不着了,随手拿了本书来看。不知过了多久,锦珠进来剪了灯芯,劝道:“娘娘早些歇着吧,小心伤了眼睛。”
阿凝醒转了神儿,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皇上还没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