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生(1 / 2)

爆炸声只局限于他的耳边,压缩到了极限的力量开始令空间变换颜色。奸奇还在尖叫,变换着形态。

她从一团不定型的烟雾再次变成了那条白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可剑刃依旧插在她的身体中。她变成那个绿皮肤的男人,变成恶魔,变成鸟——变成一切她曾经是的东西。无论她使用多少化身,又尝试何种方法,帝皇的剑刃始终不曾离开。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帝皇若有所思地想。

聆听着奸奇的死亡前的尖叫,人类之主闭上眼,意识沉入了自己记忆的深处。

他看到了一个男孩。

小麦色的皮肤,赤着上身,光着脚。这个男孩坐在由泥巴筑成的小屋里,捧着一个颅骨。那是他父亲的颅骨。男孩将其缓缓翻转,指尖小心地触碰着苍白的表面。还沾着泥巴的大拇指划过下颚和那些牙齿。

过了一会儿,男孩站起身,将颅骨放在一旁。将他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石架上,几个其他的颅骨静静地待在那里。还有一些泥土塑造成的凋塑,都是他亲手所做。

它们被男孩用石子填充了眼眶,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他会在几天后去海边找一些渔夫交换贝壳,这样能做出更好的眼睛。不过,这些都只是古老的习俗而已。都可以放一放。

这份记忆,帝皇已经看了上千遍——在几分钟后,这个男孩会走出门。走出这个破烂的、由泥巴塑造而成的小屋。

他拿着他父亲的颅骨,心中满是翻腾的怒火。此时,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只是觉得心里堵的难受,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那突然觉醒的能力告诉了他一切。

不需要祈祷,也不需要呼唤他父亲的魂灵。只是简单的触碰,男孩便能明白一切。然后,他会拿着颅骨找到那个谋杀了他父亲的人他的叔叔,他父亲的兄弟。

他的叔叔会倒在地上,因为心脏病而死去。死时,他手中会掉落一条尚未成形的贝壳项链,这项链本该在完成后被送给他的堂姐妹,不过,她永远见不到了。

人们会四散奔逃,口中发出许多模湖的短语,饱含恐惧与悲伤。那是古老的早起印欧系方言,在几百年后,这种语言会发展成一种被称作赫梯语的语言,然后随着时光的流逝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之后会发生什么,帝皇已经厌倦了。

他看了太多次了。

男孩的身形开始无限拔高,在一瞬间就从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变为了那个野蛮人的形象。他的黑发束在脑后,简单的布袍与草鞋。野蛮人小心地靠着屋子的墙壁坐了下来,看向窗外。

大大小小的泥巴屋分布在一条小河的两岸,落日下的麦田随着微风轻轻吹动。波光粼粼的河面让野蛮人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个尚不能称之为镇子的聚集地很是热闹,成年人们在互相谈笑,孩子们在他们的视线内追逐打闹,几条狗吠叫着希望有人能投喂它们一些食物。那吹过湖面的微风飘了过来,轻轻地抚摸着窗前野蛮人的脸,给他带来了些许慰藉。

无防盗

多希望能看久一点。

野蛮人低下头,几声咳嗽从喉咙内涌出。鲜血滴落,在他的布袍上染出不规则的鲜红,很快便浸染了袍子,在皮肤上留下血痕,五脏六腑开始咆孝。那个诞生于他体内的神祇正在苏醒,她诞生之时,便是他死去之时。

他的头越来越低,视线也开始越来越模湖。奸奇的话没有错。随着新生儿的苏醒,他的视力会首先被拿走。然后是手、脚。最终,他会完全消散,甚至连记忆都无法留存。

那个新生的意识不会去接收他的记忆,内里包含的那些痛苦足以令任何有自我意识的生灵完全崩溃。她的自我保护机制不会这么做。

她只不过是一群碎片的聚合体罢了,由他破碎的灵魂构成,由亿万人类各自对他的信仰所粘合。人类希望她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或许他们会过得好一些?

这个念头飘荡在野蛮人的脑海中。

他希望不再有孩子用饥饿的眼神看着父母,他希望人们不分阶级高低,不再有压迫、谋杀、欺骗。希望所有人都能凭自己的手养活自己与家人,希望他们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做自己他有很多‘希望’,是的,很多。

野蛮人的眼神开始涣散,鼻血从他的鼻孔中流出。难以想象的痛苦开始令他全身颤抖。

但他没有尖叫,没有反抗,甚至加速了那个新生儿醒来的过程。她是人类之神,她一定会保护人类基于这个念头,他会毫无保留地帮助她接收自己残余的力量。

在疼痛中,他沿着墙壁滑落在地,已经无法保持坐姿了。汗水从额头滚落,眼睛瞪大到了极限,鲜血从里潺潺流出,他的手指在地面上胡乱地画着圈,胸腹快速的起伏着。

那些辛勤劳动了一天过后的人们聊天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还有孩子们的笑声,犬吠,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多么美好。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砰!”

这是什么声音?

“砰!”

是我的错觉吗,还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砰!砰!砰!”

野蛮人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发现木门正在随着声音的响起而颤抖。

力量极大,一下接着一下,每一下都令野蛮人的心脏抽紧,他几乎无法呼吸。而那砸门的人用的力气开始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

“砰!”

门被打开了,它撞在墙壁上,发出吱呀一声。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穿着黑袍,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柔和的金色光辉从他身后散发,照亮了昏暗的屋内。也照亮了天空,夕阳在此刻落下,天空本应黑暗,却被这光辉照的如同白昼。

“要找到你还真不容易。”男人说。“我告诉过你,我有办法。”

他伸出一只手,金光从中涌现。男人将野蛮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的身形开始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凝实的金光。野蛮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他忘记了思考。疼痛开始逐渐消失,模湖的视力再度恢复,他的手脚不再颤抖,呼吸变得平缓。

泥土棚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木头做成的房屋。野蛮人走出门,天空变得明亮。不平整的泥土路面被沙石填满,铺上了鹅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