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龙沧海一把抱起他:“让我好好抱抱你,小东西,我可算找到你了。”
小孩的家位于村子的东面,房檐一排排冰榴子,这里家家户户是不上锁的,门一推便进了屋里,家里没有人,但屋子里却暖洋洋的。
“你妈妈呢?”龙沧海环顾四周,房梁上挂着几只风干的野鸡 和咸肉,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炕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炕桌上甚至还有一件没有缝完的小棉袄,显然这里有一个勤快的女主人。
他忽然有些怀疑了,难道这里住的不是他要找的人吗?记忆中的她不会做饭,甚至连衣服袜子都不会洗,没有佣人的时候,她的家到处都是脏衣服,被子从来不会叠,乱得像狗窝。她是个从小被宠着的富家千金,娇弱时髦的上海名媛。
“妈妈去打猎了,她说晚上给我炖兔子肉吃。”骆嘉睿边说边把小手放在炉子上烤着,小脸却皱得像只小苦瓜。
龙沧海蹲下身,看着他的小脸儿:“嘉睿不喜欢吃兔子肉吗?”
“不是,嘉睿喜欢吃隔壁李婶婶做的兔子肉,但是不喜欢妈妈做的,”然后,他凑到龙沧海的耳朵旁,小声的说,“她做的好难吃啊,可是我们谁也不能说,必须要说好吃,一会儿妈妈请你吃的时候,你要记着一定要说好吃啊。”
龙沧海爽朗的笑起来,他彻底肯定了,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他找了三年的人!
他抱住那小小的身子,摸摸嘉睿的脸蛋儿:“嘉睿很怕妈妈吗?妈妈经常打嘉睿屁股吗?”
嘉睿眨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屯子里的人都怕妈妈啊,连老祖爷爷都怕她,对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说着他神秘的低声说,“老祖爷爷说妈妈是母老虎,别让妈妈知道啊,知道了会打屁股的。”
龙沧海哈哈大笑,他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他紧紧的抱住他,柔声说:“有叔叔在,妈妈不会打你屁股的,放心吧。”
嘉睿刚要开口,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嘉睿,妈妈回来啦。”
听到喊声,嘉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小鸟一样跑了出去。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龙沧海的心一阵抽搐,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似乎都在发抖,他怔怔的站起来,隔着敞开的屋门,他看到了她。
三年了,他终于又看到她,三年前,她忽然就不见了,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字,他先是以为她去了国外,他甚至亲自去了香港和南洋,但是都没有她的芳踪,就连美国法国也托了人去查找,全都没有音讯。
直到半年前,他又来到老周的小吃店,电光火石般,他记起了一件事,他曾经在这里问过骆骏:“你该不会是在东北的土匪窝里长大的吧?”
当时骆骏并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问呢?因为骆骏骂了一句东北话,还有就是他身上有一种匪气,一种不同于普通黑帮的匪气。
想到这里,他找到了老汪,终于知道了骆骏的身世,原来他有一位当土匪头子的外公。
石大横早已收山,隐居在一个屯子里,老汪也不知道他的地址,龙沧海又让人打听了整整半年,终于找到了这里,如果她真的在国内,那么就一定是来到这里了,因为这里是骆骏从小长大的地方,她要带着他的孩子回到这里,找寻他的足迹。
他痴痴的看着院子里的人儿,她也在看着他,眼中满是惊喜,她娇小的身子裹在肥大的皮袄里,头上带着厚厚的貉壳帽子,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三年间,东北的狂风暴雪没有改变她的容颜,反而显得更加成熟妩媚。
“九哥,你来了?”她看着他,笑得如同一朵绽放在雪地里的梅花,灿烂夺目。
她已不再是那朵娇艳的江南玫瑰,她已如红梅亭亭屹立,他静静的望着她,竟然有些不置信,眼前的一切该不会是在梦中吧,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俏生生的站在雪地上,冲他笑着。
“我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和多年前一样,他的声音中满是宠溺,那一刹那间,她想置身于他的怀抱。
但是她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说话,声音有些喑哑:“看到嘉睿了吗?他是我和骆骏的儿子。”
他笑了,但眼中却已浮上一层水雾,有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自阿婆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哭过,这些年多少次出生入死,都没有掉过一滴泪,但此时,看着眼前的女子,他落泪了。
“看到了,很像他,真的很像。”他的心里满含酸楚,为了她,也为了那个早已死去三年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