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三娘如果要是不提胡光墉的大号,而是直接说出他的字来,此时的林海丰也就不会费半天劲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说起胡光墉,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是安徽绩溪人,字雪岩,是杭州城内曾经大名鼎鼎的私人票号----阜康钱庄的大掌柜。幼年时期的胡雪岩,家境贫寒,做过放牛娃。稍长之后,为了养家糊口,作为家中长子的胡雪岩又经过亲戚的推荐,进入了杭州的一家钱庄学徒,他从扫地、倒尿壶等等的小杂役干起,熬过了最初的三年时光,师满后,因勤劳、踏实成了钱庄正式的伙计,从此开始了长期寄居杭州的钱庄从业人员的生活。
满清时有位诗人叫的顾嗣协曾经这样吟道:骏马能历险,犁田不如牛。坚车能载重,渡河不如舟。舍长以取短,智高难为谋。生材贵适用,慎勿多苛求。聪明的胡雪岩与这位顾嗣协也有同感,据说胡雪岩有句自己经常挂在嘴边上的话,是说一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他用人的本事,善于用人,以长取人和不求完人。
胡雪岩不仅是嘴里光说,还随时都会付诸行动。因此,当初还在当着别人钱庄跑街的伙计的胡雪岩,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慧眼挖掘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落魄书生王有龄,他把自己利用心机从一家擅长赖帐的饭铺里所收回来的一笔“死账”----五百两银子,私下里偷偷借给了这位书生,拿去当“做官的本钱”。而且,在圣人的眼睛里。胡、王这两个绝对不应该会有什么共同语言,一个书墨飘香,另一个却是浑身上下散发地都是铜臭气息的人,还就此一个头磕在了地上,成了生死之交的拜把子兄弟。
在胡雪岩帮助“潦倒”的王有龄一事上,很多人夸赞胡雪岩当时只是出于豪侠仗义之心。其实,他们哪里清楚,胡雪岩当时就知道,早在几年之前。王有龄就己捐了浙江盐运使,只是苦于找不到进京再次活动的经费,这条猛虎才会徜徉于平阳之间。
有了胡雪岩的钱的帮助,王有龄起初虽还是几经周折。才终于补到了一个实缺,但总算是攀上了仕途的道路,并且从此之后官运亨通。几年之间,王有龄就由一个海运司的小吏,到浙江巡抚门下地粮台总办,再到了主持湖州一方的知府大人。
而随着把兄王有龄的步步高升,那个把弟胡雪岩自然也就是顺风顺水。太平军在一举粉碎天京城外向荣的江南大营之后。又突然大举东征,不仅令整个浙江随之震撼,胡雪岩原来服务地钱庄也遭受到了突如其来的重大打击。钱庄东家在一次去江苏收款回来的途中,居然死于非命。据说是死于劫匪之手,而劫匪是谁呢?传言的版本不一,有的说就是一群穷疯了的乱民,有的说是被太平军杀昏了头地乱兵。最后还是官府出面澄清,那位钱庄东家是死于假扮乱兵的太平长毛之手。
甭管怎么说,东家无嗣。死后的家产该如何处置似乎就成了一个大问题。可当这位无后的倒霉东家族人从浙东老家赶来的时候,看到的确是小伙计胡雪岩出示给他们的一份东家的遗书,“……是故,钱庄一应资财均归雪岩所有,其他人等不得争抢”。于是,钱庄易名。阜康钱庄就此诞生。
正是凭着那位原东家的钱,王有龄得以宦海激流勇进,胡雪岩则摇身一变,从打工仔出落成了一个杭州富户。在湖州知府王有龄和其老朋友江苏学政何桂清等人地鼎力扶持下,浙江巡抚黄宗汉也成了胡雪岩的囊中之物,胡雪岩的生意越做越大,阜康钱庄在湖州、苏州、宁波等地的分号如雨后春笋般的相继开业。短短的一年时间里,虽然读书不多,但精通社会人情世故地胡雪岩就以各地滚滚而来官府税金、协饷银为依靠。不仅构筑起了钱庄、当铺这个庞大的金融网。还开设了丝栈,进而开始垄断浙江生丝。操纵浙江商业。随着太平军东征的步伐越来越快,胡雪岩承办起了为浙江满清军筹运饷械的肥美差事,通过宁波、厦门等地的外国洋行,他为浙江满清军募集到了大量的军饷、订购到了大批的军火,在帮助巩固杭州防御的同时,也没忘了帮助把兄筹建湖州团练。而这段时间里最暴利的营生,恐怕还得数就是在杭州眼看着要被太平军封锁之前,胡雪岩大量吃进地那些粮食了。这个时候地胡雪岩已经得到了把兄王有龄为大清殉难的悲痛消息,聪明地他再次提前预料到了下一步事态的发展,通过何桂清将全部粮食高价倒卖给了巡抚衙门,之后以去宁波督促军火为由,卷起府库大批的现银,躲出了杭州城。
杭州被太平军光复了,胡雪岩又回到了城里。经历了被困九个月的杭州城,虽然此时已是一片的萧条,但他的阜康钱庄本部却依旧是风采依然。在这里,再次体现了他善于识人和用人的高超本领,被他委以留守重任的帮办伙计居然用他留给伙计们的口粮,学着“满营”周围那几条街巷里突然冒出的十几家烧饼店铺的样子,为他的阜康钱庄换来了至少也得价值十余万两银子的各类首饰和珠宝。
由于太平天国政府实行的是保护民族工商业的政策,对于阜康钱庄过去的问题,当时的负责浙江事务的李开芳在经过了一番认真的核查,除去罚没了该钱庄一些款项,并当面教育了胡雪岩几次之后,并没有更多地处理他。
阜康钱庄虽然失去了往日地红火。却还在正常地经营。在这种新地形势下。照理说胡雪岩应该有所教训并有所悔悟。从此走上一条与天朝政府同舟共济。为恢复浙江地经济建设出把力地道路了吧?其实不然。从骨子里渗透出来地那种商人地本性告诉胡雪岩。依靠正当地生意是很难飞快完成再一次地资本积累。同时挽回他所蒙受地那些重大损失地。过去他是满清地红顶商人。如今。他还要成为像镇江那位顾同临一样地太平天国地红顶商人。
于是。第一个被他慧眼视中地人。就是杭州兵站地采买潘福来。通过潘福来地关系。他进一步结识了杭州兵站地首脑张遂良。紧接着。在张遂良、潘福来等人地大力协助下。他拿到了五万套军用棉被服地订购合约。
林海丰听苏三娘说到这里。两个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
“事情怎么越搞越乱。越复杂了。”柳湘荷看看苏三娘。又瞅瞅林海丰。禁不住连连摇着头。“这个潘福来。为了捞取救命稻草。会不会是一阵乱咬啊?潘福来牵扯到东王。而张遂良又是去年殉国地张遂谋地兄弟。翼王可是视张遂谋为知己。这……”
苏三娘轻轻摇摇头。“潘福来一说出这些情况后。我们马上通报了杭州方面。经过迅速地调查。事情果然如此。杭州内务部门从阜康钱庄查到以张遂良名义存放地现银十万两。而且这笔钱已经有一部分被张遂良本人动用了。另外还有潘福来地现银二十万两。大部分都已经提走了。经过我们地追查。潘福来名下地钱所用到地地方恰恰就是昆山。李能通、黄毓生。还有梅姓地地主家。都收到了钱。这么快地动作。显然不是潘福来一个人所为。从事发到他被我们秘密控制不过就是五六天地时间。他来不及也想不到做得这么周密。后面还有人在动。”
“我不管那些东西将来是谁要用。我是商人。赚钱才是商人地第一目地。谁无利起早?当然。将来我地钱要是赚多了。我也会像其他人那样。去做。或者哪怕是假装去做一个大善人。我早就想过。过几年我要开个大药房。还要真真正正地以德为本。童叟无欺。但那是以后。不是现在。现在。为了这五万套被服地订单。事先就耗去了我大量地财富。他们黑得。凭什么就该我去赔钱?你们真正要问。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根本没有生产这种假货地动机和意愿。之所以有了这样地结果。真正地罪犯应该是那些贪欲地毫无止境地你们地官员。是他们逼着我走到了这一步。按照我拿到地货款。只能加工出这样地被服。我根本无罪。”苏三娘看着柳湘荷无奈地一笑。“听听。这就是胡雪岩在被正式逮捕之后。所做地自辩。”
“这么一来,事情可就真是大了,只怕……”柳湘荷瞅瞅一言不发坐在那里的林海丰,“只怕还要影响到更大的事情了。”
柳湘荷所说的这个更大的事情,就是天朝政府内部一直有着的一种此起彼伏的声浪,要消灭一切私有经济。眼下所出现的这种情况,恰恰正好印证了他们的说法的正确性,私有经济有着天生的难以克服的贪婪和无耻。
“这些情况天京方面都知道了吗?”问过苏三娘这句话之后,林海丰好像直到现在才忽然想起了他的烟斗,他把桌上那只一直按着烟斗的手收回来,开始上下拍摸着自己的身子,紧蹙着眉头咕哝着,“哎,我的烟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