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廷璋站在已然半渡的大船上。这位身材高大粗壮,黝黑的面孔上扎楞楞的一把络腮胡须,曾经以推车贩米为业的平在山拜上帝会老兄弟,站在摇晃的船上,却如同一尊铁塔。说实在的,如果单从外表上看,你怎么也不会把他和广西桂平联系在一起。
直到现在,出现在他望远镜里的对岸上,还仅仅是有数的一些弯腰缩背的黑影,此时正傻愣愣地开始站在那里,伸着长长的脖颈,似乎想从眼前的景象里探究出什么。
余廷璋所看到的,都是巡夜的练勇。
在风陵渡这个干系重大的防御要点,肩负着守土重任的各路人马还不仅仅是在待遇上分为了三六九等,即便是日常军务,那也是各有区别。
由于协领刘岳昭驻跸芮城,黄淳熙自然享受不到县城的好风光,但他绝对不会去驻扎在濒河的地段。很奇怪,他也没有接受王庆云的好意,把军队住进还算繁华的风陵小镇,而是在距离渡口东北至少还有十余里的位置单独下了寨。这样一来,福?的那镇兵马倒是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当然,渡口的防务,换句话说,就是渡口一带的巡防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饥寒交迫”的团练们身上。
对此,身为风陵渡军务总镇的王庆云一肚皮的意见,并特意还就此事去和刘岳昭红过脸。依王庆云的见解,既然忠义救*是风陵渡防御的主要力量,那就不应该“躲”的远远的,而是应该向前靠,一旦出现万一情况,才有可能最快地投入到反击一线上去。现在,竟把一些战斗力不强的军队推挡在前面,等到有了什么突发的事件,即便忠义救*训练有素,恐怕到时候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王庆云注定要忙活,因为刘岳昭听了他的高谈阔论之后,只是莞尔一笑,黄淳熙则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留地讥笑他不懂得军事。随后,黄淳熙还指着地图,给他上了一堂有关军力在一定的纵深要梯次配备的军事课,告诉他最优秀的军队总是要安放在最后。因为军队不是光吃饱吃好就行的事情,还要进行近代化的西学训练,这样才能形成一只铁拳,打出去才能致命。总不能把这样优秀的军队的大好光阴,都用在毫无意义的站岗放哨上去。王庆云无奈了,什么梯次配备?不过都是相信了战争不会引发的梦想而已。
于是,王庆云把风陵渡的希望就全部寄托在了福?的绿营兵,再三提醒福?,务必要加强好渡口一带的日夜巡查,决不能因为所谓的和平谈判就忘乎所以。这个时候的福?,倒是对这位为了大清可以说是鞠躬尽瘁的总镇大人有了些怜悯,嘴里开始哼哈答应,聊以安慰大人的心神。不过,等真到了行动上,却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他也是迫不得已,肚子里没有大油水,心理又不平衡,瑟瑟的秋风之中,又有哪一个官兵会肯去做这种捕风捉影子的事情呢?
福?的阳奉阴违,使得王庆云只好退而再求其次去。虽然没有真正的实惠能带给练勇们,可整点儿理论啥的,也是轻而易举,再说,他还乐意以身作则呢。
白天,要忙着周旋于黄淳熙、福?之间,到了晚上,王庆云还得带着头在十几里的河岸上走上两个来回,本来就是病泱泱的身体,这下子更是吃不消了。这不,就在几天之前,他彻底病倒了。
要是放在天朝红军没有兵至潼关的时候,王庆云如果把巡防渡口的重任交给练勇,他们不但会兢兢业业地去恪尽职守,还会对这位总镇大人千恩万谢。因为那个时候渡口火啊,掌控了渡口,就跟掌控了钱庄一样的舒坦。现在,渡口被封锁了,起初几个胆子大的人从对岸“偷渡”,结果过来的是大雁,离开的时候成了秃毛的鸡,再后来,几十丈的河面上,除去偶尔有几条大鱼逗闷子似的敢兴风作浪之外,哪里还有能喘气的东西。
巡河巡河,越巡越寂寞,越巡越难过,越巡,巡河的人越少。不是还有违抗军令要受到严酷的惩罚的话,你王庆云就是哭死,很可能十几里的河防线上,到了半夜根本也不会有半个人影儿存在。
王庆云有预见,可惜生不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