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第一眼望过去,身躯庞大,然而当他走到近前来的时候,我才瞧见,这就是一个身形佝偻的小老头子。
他留着灰白色的山羊胡,穿着短褂子、黑布鞋,缓缓地走到了废墟之中来。
在他的身后,有五个高矮不等、年龄不定的男子,将他给簇拥着。
这些人看模样,眉目之间,跟他其实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年纪最大的与他相仿,仿佛古稀之年,而最小的,差不多也年逾半百。
这些人,方才是仇家的本族。
而在另外一边,有人大声哭嚎起来:“百里,我的儿啊……”
那是一个妇人,四十多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过却哭得稀里哗啦,悲声戚戚。
更远处,还有许多的人站着,这些人有的是修行者、夜行者,行当中人,有的人则不是,只是普通的人员,有的甚至只是这儿的雇员。
那老头子从废墟之中走来,右手轻轻一抓,却有无数砖瓦浮空而起。
在他的意志主导下,这些砖瓦却是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座椅,在垮塌下来的三层会馆至高处。
那座椅看上去无比粗糙,然而凝聚在一起,却有着一种无上的威严。
老人没有管我们,而是脚步缓慢地走向了废墟之中构建出来的座椅。
这人的气势,强得让人窒息。
一场混战,还剩在场中的十二人下意识地分散开来,将我们给遥遥围住,不再向前。
我将满是血浆的金箍棒往地上蹭了蹭,还是感觉上面有过分的油腻感,于是灌注了妖力,将上面的油脂和鲜血给蒸发出来,那一股怪味儿,让我有点恶心。
而马一岙也停下了杀戮之心,抬头望向了废墟之上的王座。
那个老头儿坐在了上面,居高临下地望着。
他凝视了我们还一会儿,方才淡然说道:“这个地方,我仇家筚路蓝缕,花了三十年的时间,最终弄成现在的模样,结果一夕之间,却都给你们毁了去。”
马一岙淡定地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是么?”
老头儿双手放在了座椅扶手上,侧着身,缓缓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仇千秋,是这一块土地的主人。”
马一岙拱手,说道:“先前报过了,现在再报一遍——湘南奇侠王朝安大弟子,马一岙。”
我将滚烫的金箍棒插在地上的瓦砾之中,拱手说道:“宋城侯漠。”
虽然是生死之地,但此时此刻,我们还是守着江湖规矩。
仇千秋听完我们的自报名号,指着远处那躺在妇人怀里的仇百里,然后说道:“你们知道么?对于一个夜行者来说,特别是修行到了妖王的境界,繁衍后代,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而能够拥有一个继承自己完美血脉之力的后代,更是难上加难。这个孩子,是我这大半辈子,最得意的作品,没有之一,但是此时此刻,却毁在了你们的手中。”
他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任何的情感色彩,而是平淡地讲述着这件事情。
听到这话儿,马一岙点头,说我知道。
仇千秋摇头,说不,你们不知道——许多人都指责高阶夜行者好.色,就算是最正经的妖王,都会有好几个小老婆,而稍微放纵一些的,十几个、几十个都不止,觉得我们荒淫无道,有违人伦,甚至与这世界的潮流相悖,然而他们却没有想到,我们所求的,只不过是想有一个能够继承自己血脉的后裔而已,人生匆匆,不过百年,顶多一百多年,就会陨落,不存人间,唯一能够让这世界记住我们的,就是血脉的延续……
他仿佛一个多愁善感的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马一岙却回过了头来,对我说道:“侯子,听到了没有?”
我有点儿发愣,说怎么了?
马一岙说道:“人家都已经跟你说了,你得努力,只有不断努力和进步,进阶成为妖王,那么你所面临的感情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不用担心自己的选择,实在不行,就全选了吧……”
我苦笑,说杀人我在行,谈恋爱这事儿,得姑娘愿意才行。
马一岙不认同,说姑娘愿不愿意,得看你花不花心思,你不要太认真,咱们这一行当嘛,江湖儿女,何必有太多的道德枷锁呢……
他认真地劝解着我,而这个时候,有人咳嗽了起来。
打断他话语的,自然是仇千秋。
老人家哭笑不得地说道:“两位,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老人家?我在跟你们说话呢,你们彼此之间,能不能不闲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