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度是梁晋的求而不得。
所谓的男生大大咧咧所以看不出别人喜欢自己,大部分都是一种托词。学生时期的感情往往纯粹而又热烈,暗恋的一方即便嘴巴闭的死劲,眼神里的情谊也藏不住分毫。而被暗恋的人要么是不喜欢对方而不得不粉饰太平,要么是喜欢对方却又遇到了什么不可抗力的阻拦,比如各方老师和家长,而不得不选择沉默以对。
徐青枫却是以上皆非。他装聋作哑的原因纯粹是笃定了梁晋根本不会离开他。
他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梁晋从来不知道质疑和反抗。
他初中的时候脑子抽风亲了梁晋,却又没往心里去。隔天便因为有个长发女孩子给他递纸条,想约他在小树林见面,而对梁晋说:“咱俩是兄弟,所以不能老这么在一块啊!多不方便。”
梁晋当时太单纯,努力争取道:“我没有不方便啊?”徐青枫却一瞪眼:“你没有我有。”
于是梁晋就不敢跟着了,而是改成了在校门口等。
又比如他们高中的那次小矛盾,当时徐青枫已经明晰了自己对梁晋的感情。然而俩人一文一理,唯有下了晚自习的那点时间可以找借口一起走走。徐青枫觉得这点时间已经足够珍惜,因此在看到梁晋久久未到,最后竟和两个清纯甜美的女孩子一起出现时勃然大怒。
事情的结果是他选择冷战。虽然期间梁晋也发了顿火让他大感意外,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改变什么。他躲着梁晋,晚上不再等他一起走,白天也是动辄藏到楼梯间背单词,一躲躲了一个周。
后来还是梁晋先来找他,站在他的对面面红耳赤,明明紧张的连眼神都没处安放,却依旧清晰而可怜的说出了“对不起”。
现在想想那些青春年少的细节,于他来说是左右逢源意气风发,然而对梁晋来说却可能并不是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离着自己那么近,却又无法触碰的感觉并不好受。徐青枫如今不过抬了抬手。而梁晋却是在他身边等了他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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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晋很快发现徐青枫不再热衷于拉他聊天回忆过去了。
徐青枫自从他出院后明显忙了很多,每天早早都出门,晚上最早也是踩着饭点回来。他听齐叶说徐青枫住院期间手下的公司出了一些问题,最初的时候梁晋还有些担心,然而没过两天他就觉得大概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徐青枫在公司里,几乎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给他打一次电话。
电话内容丰富多彩,从你在干什么到听说北郊新开了一家巨好吃的手抓饭店,甚至有时候还会给梁晋讲一下公司里小明星的八卦新闻。梁晋自己在家也无聊,徐青枫打他也就接着,有时候能听到热闹处还能一问一答的煲上电话粥。
徐青枫的心思也够细,无论和梁晋谈到什么内容,只要后者表现出略多于平时的热情,他便一定会留心。为此梁晋收到过不少莫名其妙的礼物,快递员小哥每隔几天送来的或大或小的包裹中,有时候是一串泰银手链,上面挂着形态各异的小吊坠,风格极其夸张,有时候是他刚好喜欢的一个靠垫甚至是蒲团。
徐青枫把快递单上的署名写的格外巨大,偶尔名字后面还会有个数字组成的小尾巴。梁晋起初还觉得新奇有趣,直到有一天收到了七种颜色的情趣内裤,他才恼羞成怒的拒签,并气哼哼的冷淡了徐青枫好几天。
其实梁晋并不知道他之前和徐青枫的相处模式是怎样的,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徐青枫对他完全是一种予取予求的宠溺态度。
这种态度和他所得知的兄弟之情并不一样,比如兄弟俩一起开车出去,一方提醒另一方系安全带已经算是贴心细致,而实际上徐青枫却多次亲自探身过来给他扣好,甚至有几次俩人的脸相隔极近,彼此气息交错,徐青枫只要稍稍抬头,便是一个标准的接吻姿势。
而换成梁晋开车,他虽然不用提醒徐青枫,却总有个不好的习惯,路况好的时候他总是左手开车,右手却下意识的想抓在什么东西上。有一次俩人去动物园,梁晋看完之后犹自兴奋不已,边开车边学动物园里那只野驴叫,嘻嘻哈哈了半路,他想拿水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被徐青枫扣住,俩人十指交握。后者睡的正香,而他也单手开了好久也没有察觉。
他出院这么久,成人的意识和思维已经恢复地足够他来重新猜测俩人的关系。家里唯一放置的双人大床,随处可见的成双成对的物品,书房里那张亲昵无间的照片,原本被他理解为兄弟情深的种种迹象,换了一种可能性后竟然更加合情合理。
梁晋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他并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何处,平心而论,徐青枫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的外表无可挑剔,人又到了三十而立的沉稳年纪,举手投足都足以吸引各色的男男女女。梁晋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喜欢的很没有底气。
徐青枫没有说喜欢他,也没有说明俩人的关系到底是怎样,梁晋一会儿觉得徐青枫对自己也就这样了,一会儿又觉得似乎不止是这样。而他们原来的关系,也一直在兄弟的名义下模糊不清。
好在这样的煎熬没有太久。月中的时候徐青枫带他去看电影,当天晚上梁晋就做噩梦了。
其实那个梦也没有多可怕,他们看的是个灾难片,梁晋梦见自己一晚上都在逃命,上蹿下跳无所不能,只是最后要登上胜利的小飞机时,他悲剧的发现自己并不会开。
简直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崩溃的事情,梁晋使劲照着控制台一通乱拍,拍着拍着拍到了自己腿上,一下子把自己打醒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下意识的坐起来,再一摸,背上全是汗。
徐青枫是被他的动作惊醒的,他一睁眼就看到梁晋傻愣愣的坐在床上,像是被人抽了魂。徐青枫刚醒嗓子还哑着,见他这样心里着急,说出来的话顿时破了音。
徐青枫用一种标准的太监音尖着嗓子问:“梁晋,你怎么了?”
梁晋脑子里正在复原那个颇为头疼的控制台,本来没怎么,听徐青枫这么突然出声反而吓了一跳。
十五六的月亮又圆又亮,他们的窗帘只拉了一般,因此梁晋脸上的惊恐表情十分清晰。
于是徐青枫更担心,忙坐起来抓住梁晋的胳膊,细声问道:“做噩梦了吗?别怕别怕,我在这呢。”
梁晋:“……”
梁晋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其实一点都不怕,倒是徐青枫独特的嗓子让他忍不住想要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