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已经十分炎热,太阳高悬,风中带来阵阵热浪,只有在早晨才能感受到一丝清凉快意。老将韩璞与晋兴郡守窦涛在众多部将的随同下,策马冲上了金城之外的一座土丘,迎风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一队队行进的军士。
“喀!喀!喀······”整齐而沉重脚步声,阵阵传来,简单粗糙却富有节奏。其间还夹杂着衣甲刀兵碰撞的哐哐声、马的鸣叫声,无不透露出汹汹战意。听惯了这种声音的部将,脸上都出现了激动的神色,仿佛是又看到了凉州大马横行天下的赫赫武功。
韩璞远观征虏军之军容,心中感慨万千,叹道:“不到一年功夫,少将军就已经练出了这等强兵,真是后生可畏啊······”
旁边的幕僚说道:“只看军容,征虏军倒不失为强军。但毕竟没有真正上过战阵,究竟战力如何,倒不好说。况且少将军到底太年轻,急功近利又仓促冒进,要吃点亏才能醒悟。”
窦涛也皱眉说道:“洮水北岸并不难行,但怕就怕匈奴人摆开阵势和咱们野战。这两年我大凉战力下降的很快,只怕少将军要吃些苦头。好在我晋兴郡的三千人马也已经强渡大河策应,少将军那里的压力会减轻许多。只是说好了只有半月粮草,即便有所建树,恐怕也不会很大。”
韩璞不动声色道:“一万余大军在侧,少将军的安危倒是无虞。十五天内拿不下枹罕城,自然就退兵了,让他试试也好。”
幕僚听罢淡淡说道:“韩公所言极是,少将军带的是自家兵马,这次作战也是以他为主,就连大将军也任由其折腾,主公不好强令制止。”
一旁,窦涛闻言皱了一下眉头,就没再说话。他觉得韩璞和幕僚说话有些放肆了,即便少将军行事孟浪了一些,也轮不到你多嘴巴,何况还谈及了大将军,这岂是为臣子所应做的?
金城到枹罕并不远,征虏军乘船沿着大河南下,一日夜后就全数抵达。再次登上匈奴人的土地,张骏心里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这也感染了全军将士。在扎营过程中,所有的士卒都气势高涨,盼着能收割一颗胡虏的首级,好在凯旋后为自家换取土地。
等到大军休整的空档,张骏先没有理会诸将,而是招陈氏商会早先打入枹罕的细作头目来见。
出乎意料的是,陈周氏竟然亲自来了。许久不见,她风华不减,可张骏却一句寒暄都没有,在愣了片刻后就径直问道:“枹罕等周边各地可有异动?”
商人们每日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也习惯这种直来直去的方式,陈周氏毫不扭捏,屈身一礼,道:“属下在枹罕,前后五次见了秦州过来的人。最后一次在本月初,枹罕数次增兵,目前驻军至少六千人以上,粮草军械不知其数。”
“战力如何?”张骏问道。
“皆是归附匈奴的汉人,比胡虏差的远,不过也不能小觑。”
张骏心下默记,又在脑海里寻思了一遍洮水北面的主要地方,就知道这些来援的汉军绝不可能是秦州主力,因为如果匈奴人要在河边抵御,就不可能让援军一头扎进城里防守。按照匈奴人的尿性,估计早就举着弯刀冲过来野战了。
他当下便道:“此处马上就要打仗,你不必返回枹罕了,就留在这里设置情报点,接应各地的细作,问清楚情况记下来。如何?”
陈周氏心知这是大都督担心自己的安危,虽然嘴上没说,但还是十分感动。便应答道:“属下遵命。”
张骏遂让陈周氏退下,然后派人通知队主以上将佐到中军大帐见面。
等征虏军辖下龙骧、虎捷、控鹤三军的各级武将陆续到了行辕,张骏带着身边的王猛、周同、韩虎、胡硕、李弇、陈珍快步走进大帐。众将纷纷抱拳弯腰执军礼,整齐划一地吼道:“拜见大都督。”
张骏走到主位的胡床上坐了下来,挥了挥手示意,众将才按高低秩序前后站成两列,纷纷侧目看向张骏。
“明日全军出营,向枹罕进发。”张骏先开口道,大伙儿都看着他认真听着,“自大营到枹罕,只有一条大路适合行军,我征虏军前期作战目标很简单,就是端掉这条大路两旁任何可能威胁到后路、侧翼的豪族坞堡。这些豪族坞堡大多都是汉人,所以杀戮不宜过重,凡是在去年冬资助过我军粮草的、协助铺设浮桥的,一律先礼后兵,派人送上本都督的亲笔信,劝他们重归父母之邦。可若有冥顽不灵者、一心为胡虏做鹰犬爪牙者,也绝不姑息,尽灭之!“
“诺!”众将士齐声道。
“本都督决定,以龙骧军右营位前锋、左营遮蔽大军侧翼,虎捷军左营在前、控鹤军在中、虎捷军右营在后。全军各部相互配合,虎捷军左营麾下各幢、伯轮流进攻,逐次推进。两日内,给吾荡平枹罕以西所有坞堡,听明白了么?”
“末将明白!”众将叉手领命,其中虎捷军左营乃是韩虎所部,他也最是兴奋。若此战是直接面对匈奴精锐,那说实话,没人敢打包票说肯定能胜,毕竟匈奴人的赫赫威名不是吹嘘来的,人家确实战力极强。但此战是类似于清扫战场的工作,坞堡内的民壮再厉害,在正规军面前也不堪一击。
这种白送上门立功的好事,让其他军将十分眼红。目前军阶被贬做小卒的胡硕还挂着虎捷军右营的差遣,他可是一门心思要立功升职的,见自己所部被排在全军最后,顿时急道:“大都督,凭啥同是虎捷军,俺们就在后面吃土,末将愿为前驱,不需两日,一日就尽数收拾了这群土鸡瓦狗!”
此话一出,在场的武将们便争相请战。
张骏心道:这帮武将平时看起来还规规矩矩的,但也不傻,这种好事个个都想干······枹罕城前边的坞堡不过就是豪族地主闭门自守的据点,对付收税的衙役没问题,但若是抵抗成建制的正规军,无异于螳臂当车。
张骏抬起手臂,制止大家嚷嚷,等帐内静了下来,才用严肃的口吻道:“尔等休要小瞧了坞堡,人家为了自保,皆是高墙深沟,陷阱密布。一旦大意,不但白白枉送了儿郎们的性命,速战速决的计划也不能完成。”
说罢,他站起身,高声道:“本都督丑话说在前面,此战关乎整个东征的成败,无数人在等着看咱们征虏军的笑话。尔等若是坏了本都督的大计,休怪吾军法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