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卷二.20(1 / 2)

“姐姐!”上车后,趁着张薇薇和徐翰莉套近乎,清芬开口称呼眉庄。她们自从盛老太太的葬礼后还是首次见面。

清芬对于眉庄的感觉很复杂,母亲和眉庄的关系在葬礼上闹得犹如仇人一般,谁都知道嫡母对庶女不待见。

眉庄姐弟离开后,菊娘到她家找人找了好几次没找到,都以为他们已经回美国了,却没想到盛小弟居然是徐督军的亲生子,两个人以无比风光的姿态又进入盛家人的视野,而这次是高高在上必须仰望的。

母亲当时听说了这个消息,气得一再说“老天不公平”,发呆了一整夜,却又无可奈何。

她只是一个被丈夫舍弃的主母,空有名分,而人家也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眉庄姐弟母女团聚,父子相认,从头到尾都没有盛家三房嫡母什么事情!

人跟人是不能比较的,尤其一个人的际遇,千折百转,谁也不知明天会如何,所以永远也不能把人看死。

清芬清楚记得当年的眉庄只是低如尘埃的蝼蚁,盛家的人谁都可以踩她一脚,包括盛茂冉,也只是个小乞儿都不如的受气包。然而在父亲回来后,眉庄有了给她撑腰的人,地位一飞冲天,堂而皇之地被父亲带着出入盛公馆,甚至连她这个嫡出千金也必须靠母亲才能为自己挣得一点父爱。

那是一段她最为沮丧失落的日子,至今刻骨铭心。

父亲出逃后,自己跟着母亲过活,以为安全无虞,可是原本应该落魄穷困的眉庄他们回来了,连督军府都不屑一顾的姿态,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他们在美国的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母亲自己蒙蔽双眼,以为离开她的父亲一定会过得不如意,只有这样心理才会好受一些。然而现在连中西女中都进不了的盛家千金可比得过出洋归来的庶女名头?

如今自己一家都要仰仗舅舅的脸面,然而舅舅毕竟不是自己父亲,可以予取予求。她连说出自己是督军秘书长的亲眷都心虚,而眉庄姐弟即将是上海的新贵,自己和他们更加天差地远。

清芬从内心叹了一口气,感觉沉重而疲惫。

母亲和父亲僵持着有什么好处啊,所有好处只是让眉庄姐弟占了,本来父亲就偏宠着庶姐,如今对他们这些子女更加陌生!可是她和哥哥才是盛世宁的嫡子嫡女,得到父亲栽培的应该是他们!

她不是不想出国,可是母亲却舍不得放她走,儿女是母亲唯一的凭依,连他们都走了,母亲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家境既已不如人意,所以她努力读书,自立自强。身在低谷而不能自救,只等着别人的施舍依靠,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够了。

经历了盛家的繁华,再看看现在的盛家,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小小年纪的清芬已经成熟而坚强,面对一身恣意,风光无限的庶女姐姐,她已然坦然面对!不羡她繁华满身,不羡她才高绝貌,她是盛世宁唯一的嫡女,自有其矜持与傲然!自信凭自己能够取得所有想要的,终有一天能够让父亲真心真意承认她的优秀与不可代替!

眉庄在盛老太太的葬礼上,已经和梁氏撕破了脸,因此和清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现在面对清芬的主动招呼,于是微微一笑,点头,并不多说话。

清芬并不介意,开口问道:“父亲最近还好吗?”

这是一个眉庄无法拒绝的问题,她想了想道:“你知道的,最近事情很忙,不过阿爹有英嫂照顾,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很想你们,可是却不能过来这边。”

清芬无限想念父亲,所有的话说出口只凝成一句,“可惜,原来一直照顾他的老仆已经不在了,听说美国冬天很冷的,不知他的关节炎会不会犯……”

不会,棕榈滩的冬天根本就不冷——眉庄笑了笑,清芬像是要和她长谈的样子,不会只谈父亲的事吧?其实盛世宁和梁氏的子女都有信件往来的,他们不是对自己的父亲一无所知。蒙蔽双眼的只有梁氏而已。

“恭喜你们母女团聚,也恭喜小弟找到了亲生父亲!”清芬诚恳祝贺。

她是真心的,撇去梁氏的别扭,这件事对盛家其实是件好事。在盛家如此势微的时候,督军的示好宛如一剂强心针,使盛家在上海滩重新抖擞起来。

眉庄点了点头,仍是不搭话。

“督军府的邀请已经收到了,只是认亲仪式那天,我母亲恐怕不会出席……督军府那里应该另有安排吧……”清芬道。

盛家抚养了盛茂冉,认子仪式上,梁氏代表盛世宁是一定要出席的,不去就是不承认盛家把孩子交给督军,只是她性子拗,即使和徐督军对上,也不想看到庶子女如此风光。

“听说梁秘书长已经安排盛大老爷出席了,我想什么事情都有梁秘书长布置妥当的。”这些事情眉庄根本不管,只是菊娘会在她面前得意述说,所以知道一些。

清芬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只是看着眉庄的态度不像是怨怪的样子,于是心里放松一些。梁子龙一再嘱咐过不要得罪眉庄姐弟,在如今的督军府,他们的分量已经超过了二姨太太。

一时冷场,清芬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她不再是七岁时的孩子,对庶姐的冷淡会放在心上,如今她也有自己的性格,梁氏一再训诫的嫡女的矜贵骄傲深铭于心。

眉庄转过头,去看车旁掠过的建筑,手里无意识地扯着裙袄上的配饰,那是几条白色的穗子,穗子上九片温润透明的白色玉片缀成四瓣花朵,花蕊镶着蓝色的宝石。那穗子佩着素色的裙袄,一点也不显眼,只是行走间隐隐流光闪动。

民国的服孝已经简化了形式,现在早过了“七七”,因为出行见客,所以眉庄穿上隆重一点的衣服,加了配饰。

清芬也扯去了孝章,衣着不再限于素色,只是看到那条穗子,心里就咯噔一下,虽然尽量不去在意,心里仍然隐隐难受起来。她不是眼皮子浅的暴发户的出身,那玉片的色泽连她在母亲的妆盒里都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家却只是作为裙子上的配饰,随意玩弄着——毕竟是进了督军府,气派不一样啊。

她心中苦笑,原来人家不怨怪,是根本就不在意,一点也没放在眼底啊!嫡母和异母妹妹什么的,在她眼里都是云淡风轻。

“咦,你们在聊什么?这位是谁啊?”张薇薇注意眉庄许久了,只是眉庄不会主动搭理人。虽然她穿着很素淡,但是绝美的容貌和不自觉间流露的自信气场使张薇薇不敢小看。

徐翰莉和她熟了,在一旁介绍。

张薇薇知道眉庄的母亲是清芬的二娘,也就是个小妾,脸上就出现不自然的神色,心中嘀咕道:还以为谁有这么贵气的气质,原来不过是个得宠小妾的女儿,难怪清芬从来不提有一个姐姐。

再也没有看眉庄一眼,扭头就只顾和徐翰莉清芬说话了。

红房子的二楼,拱形落地窗明亮气派,温暖颜色的木艺沙发舒适贴心,橘黄色的繁复枝盏的水晶吊灯灯光温馨而富有情调,所有的人都是低声交谈,连服务生的脚步都是轻悄悄的,气氛优雅而安静,引人垂涎的美食香味氤氲于其间。

红房子是上海最有“法兰西血统”的餐厅,法国原盅炆子鸡、羊肉卷饼、百合蒜泥焗鲜蛤蜊,都是只此一家的招牌菜。霍家华除了招牌菜,还贴心地为在座的女孩子点了不少甜点,引得徐翰莉双眼冒出无数粉红心,若不是店内的气氛太安静,她一定会大呼小叫的表示感谢。

红房子的菜很快就上来了,一时席间只听到刀叉碰到碗碟的声音。

一行人的西餐礼仪都是很好的,只有徐瀚江咯嘣咯嘣的敲着餐盘,他本来就不喜欢西餐,讨厌西式餐具的繁琐,吃不了几口就嚷着换筷子来。

徐翰莉被哥哥惫懒无赖的样子气到了,没好气地道:“收起你这德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地痞流氓呢!现在都是流行吃西餐的,就你这不肯跟随时尚的样子,以后人家都不肯跟你来往了!”

徐瀚江白了妹妹一眼,“就你时尚,天天穿洋装,吃西餐,整的跟洋婆子似的,我还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