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家商议,余素娥同大山成亲的日子最终确定下来,秋收过后,九月初八,黄道吉日。介时气候凉爽,钱粮充足,亲朋好友也有余闲,总归是再好不过。
银坊镇,余素娥祖宅,后院小花园。
大山悄悄拉住余素娥的手,一脸满足的笑。
余素娥貌似嗔怪地横了他一眼,素白的手却没抽回来,“大娘昨个儿不是刚说过么,日子既然已经定下,成亲之前便不能再见。”
大山挠挠头,难得抢白了一回,“你听得不真切,大娘说不能见面的日子得从明个儿开始算。”
“左右就差一天。”
“正好用这一天来看看你。”
余素娥禁不住弯起嘴角。
金黄的桂花瓣散落在石板铺就的小径,不知名的小虫躲在草丛里“吱吱”地闹着动静。
小径的那一头,出现了一个粉红的小身影。
大山的视线只在那张严肃的小脸上扫了一下,莫名地有些紧张。
小女孩一步一步地靠近,气定神闲,头顶上系着金丝花绳的包包一晃一晃,与那张故作稳重的小脸一对比,让人不由婉尔。
余素娥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儿,故意板起脸,“若是阿娘没看错,眼下该是午睡时间,莫不是蕊儿又淘气了?”
余蕊儿扁扁嘴,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似是强忍着委屈,糯糯地开口道:“阿娘,你忘了这个……”
说着,嫩嫩的小拳头伸出去,将一坨灰扑扑的不明物体举到了余素娥眼前。
余素娥当即了然,既而面上一红,下意识地看了大山一眼,急切地想要接过。
大山却比她快上一步,将东西拿到手里,狐疑地问:“这是什么?”
这话他是特意问的余蕊儿,那表情里有多少讨好的成份连一旁的奶娘都看得清楚。
余蕊儿却并不买账,依旧木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小大人似的答道:“这是阿娘的宝贝,阿娘每日饭后都要把玩一阵。”
不足四岁的小娃,口齿却是伶俐得很。
大山被她话里的意思引去注意力,目光放回那坨东西上,越发好奇——未来媳妇这般在意的东西,难道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看完了没有?给我罢。”余素娥努力平静着面色,伸出盈盈素手。
大山虽不情愿,仍旧还了回去,眼睛却黏在上面,打算盯出个窟窿来似的。
余素娥低垂着眉眼,随手将那东西放在身侧的针线篓里,还用绣绷给压上了。
大山更在意了。
余素娥像是没看见他的模样,转脸看着余蕊儿。
小家伙摊开小手,说:“蕊儿的事情做完了,阿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蕊儿便去午睡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她的午睡不是故意逃掉,而是被余素娥耽误了似的。
周遭的丫环奴仆们皆是掩唇轻笑。
余素娥哭笑不得地朝着奶娘摆摆手,半个玩笑地道:“赶紧把这个人精儿带走吧,多大点儿孩子,平日里的饭食都添到心眼儿上去了。”
余蕊儿就像不知道她是在说自己似的,一本正经地行了礼,被奶娘抱着离开了。
直到看不到人影,大山的视线才收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没有掩饰成功的失落。
余素娥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神情,心思转了一遭,顺手拿起篓里的彩线,状似无意地说道:“村里如今仍是大伯掌事儿吧?想来改起户籍应该不难。”
这样说出来已经算是相当的直白了。
大山只愣了一瞬,便转过脸来看着她,正色道:“蕊儿自然要带过去,逸哥早就盼着家里多个女娃了,也好给小石榴作伴。只是户籍上面……我想着,依旧让她随你的姓。”
余素娥缠线的手一顿,极力压下心底翻涌的失望,或许还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大山也低着头思索着什么,一时间小小的园子竟是安静得压抑。
一时间余素娥想起了那段暗无天日、假装清高与大度的日子,她便是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缝住了嘴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在心里推演筹谋,却最终败得彻底。
想到这些,余素娥心头一凛,什么时候面对大山也需要动用这般苦思?余素娥在心里对自己连连摇头。
余素娥闭了闭眼,做出一件颠覆她多年礼教举止的事。
她抬眼看着大山,直截了当地说:“蕊儿她命不好,生来便少了爹爹疼爱,没有长辈教养,总是缺些孩童的天真与讨喜,你对她不喜也是应当……”
大山猛地抬头,眼含震惊,“这话从何说起?我向来——”
余素娥握住大山的手,打断他到口的话,继续道:“不管怎样,既然你能接受我,也请暂时包涵蕊儿罢,给我些日子,我好好地教她,可好?”
这些话算是把自己所有的骄傲都扔在地上了,容不得她考虑一旦对方不买账,她该如何自处。面对这个放在心上的人,余素娥下意识地选择了放下端了十多年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