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求你了,江一言,你要践踏就践踏得彻彻底底,要么就对我好一点。就一点点,可以吗?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有你的生日,我不想在回忆起它的时候想起的全都是眼泪,可以吗?如若不可以,你现在扇我一个巴掌,从今往后,我傅靖笙再纠缠你,天打雷劈。”
话音掷地有声,在整个空旷的食堂里回响,碰到冰冷的墙壁,又一浪一浪地涤荡回来。
她抹掉了眼泪,挤出一个笑,对满脸复杂的蒋叔道:“抱歉了蒋叔,我也很想尝尝您的手艺,可惜今晚我没什么胃口,麻烦您大晚上准备这么多了。”
蒋叔连连摆手说没事,又丧着脸去看那边沉默僵硬的男人,“少校,你说句话呀!小姑娘都这样了,你怎么就狠得下心啊?”
他怎么就狠得下心啊。
一向冷静果断的江一言,在那一瞬间,微微恍惚了一下。
在他印象里,傅靖笙很少有这么规矩客气又懂礼貌的时候。
他所有的怒火卡在某一处,上不去下不来,连呼吸都被她这一番话堵得结结实实。
今晚,他知道是他失态了。
原因无他,无非是因为她提起了不悔。
他不喜欢她次次提起不悔、什么事都非要和不悔一较高下的样子。
也不喜欢她提起不悔时那个轻蔑又傲慢的眼神——每次见到,都忍不住想打压她的气焰、想把这个女孩从里到外剖开看看,她究竟凭什么能活得这么高高在上。
现在她是退缩了吧。
她说他赢了。
战到最后,终于还是他赢了。
可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得意愉悦。
反倒是,看见她低眉顺目笑里含着苦涩仿佛转身就能哭出来的样子,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这感觉很不合常理。
怎么好像,相比于她的安静妥协,反倒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更习惯、更容易接受?
后来,她又说了很多很多。
那些话逐字逐句地扎入他耳膜,他来不及理解和消化就沿着神经侵袭脑海、沿着血管流进心脉,直到填得满满当当的,膨胀到几乎爆裂开来。
所有言语中,有那么一句话,杀伤力最是强悍——
“因为我记得和你有关的每一件事,也记得她受伤那天你急得从公司飙车到学校来闯来几个红灯还差点出车祸!”
一个字一个字钉进他骨头里。
江一言自己都快忘了那件事。
妹妹雪梨得知后也只是为他庆幸,父母虽然在事后责怪了他的莽撞,但也没说别的。
到最后,竟是傅靖笙一个局外人印象最深刻,仿佛她才是那场事故里差点受伤死去的人。
——要践踏就践踏得彻彻底底。
他何尝不想,他不是一直在试着这样做吗。
为什么她总能从他的冷淡里尝出甜味,为什么她还有做孤胆英雄的勇气。
江一言缓缓走上前,没人发现他眼底深处那些汹涌澎湃的浊浪,表面上,沉稳如山,八风不动。
傅靖笙看到他抬起的手,心终于冷透,嘴角的笑意绽放得愈发明艳,“决定要打我了吗?”
他的手却落在她的发顶,微颤,黑眸深邃,如天外的夤夜,辰星朗月统统不见。
“吃点东西好吗?”他低问,声音宛如粘连在口腔里,模糊沙哑得不像话,“你一天什么都没吃,下午吐的全是水,晚上又……顾向晚说你晚上也饿着。”
傅靖笙一愣,闭了闭眼,自嘲一笑,“她倒是什么都和你说。”
“是我问的。”
她心弦被什么一扣,发出恼人的声响,猛地睁眼看向他,“江一言!”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又来了,又开始给我希望了,是吗。
在我不想要了的时候,是吗。
恼怒的话音落地,一片尘土飞扬。
“吃点东西。”他目光深沉,自顾自地说着,有条不紊中隐约带着无法被打断的偏执,“吃完我带你去休息,今晚不值夜了,你就睡在我那里,也是单间,我去集体宿舍……”
傅靖笙不可置信的恼火逐渐化为绵长的心酸和无力,“为什么?”
他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为什么”是何种含义。
可是他望着她,喉结滚动了几下,无法回答。
为什么。
因为他在心慌。
二十年来,这种感觉只在不悔说要离开的那天出现过一次,程度,远远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他甚至没想过心慌能如此可怕,可怕到足以完完整整地占据他的思考能力。
他就是突然不想这样放她离开。
亦或是,潜意识一直在警醒他,若今晚傅靖笙真的走了,有什么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
是什么东西,他不敢自问,也不敢深究。
江一言没作声,只是按着她的发心不让她离开,另一只手搭在桌面上,逼她吃饭的意思非常明显。
傅靖笙心力交瘁,“我不想吃。”
“那喝点汤。这里的食材不如傅家的新鲜,但雪梨吃过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你不必担心。”他低低说着,语气极其刻板生硬,倒似有人拿刀逼着他这样说一般,一字字强势压迫,“自己喝或者我喂你,你选一个。”
事到如今,还是那个杀伐果断、不给别人留一线转圜余地的江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