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老人是辛各庄推出来的首领,自身属于半混不混的那一种,不是混混中人,可也和他们有些交往,对于混混的规矩似懂非懂。ㄨ】
不管说的话多狠,又或者做了多少准备,辛各庄实际是不怎么想拼命的。这不取决于武力高低,而取决于经济基础。
以耕种为本的农庄,和专门以打斗闹事为本业的混混走上武力冲突之路,绝对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需要有多高的见识,也不需要读过多少书,只要是有脑子的人,就都知道这条路走不得。光是预备一群后生成天舞弄刀枪,预备着随时可能的战斗,就让村里不堪重负,更别提一旦开战,需要的抚恤,汤药,以及打点官司的开支,这些钱款,可不是小小的村子所能负担的。
现在农人们唯一的凭仗,就是手里有一张肉票,也就是这张肉票,确保他们进可攻,退可守,几可立于不败之地。
果然,听到这老农的话,马大鼻子第一个垮了下来,起身就要去叫住他,赵冠侯却不叫人,反倒是把酒一口喝了下去,伸出筷子夹起一片鱼肉,放到口内轻轻咀嚼。
“走啊,那就不送了。反正你们辛各庄从抢完新娘以后,就没人敢进津门卖菜吧?这么热的天,菜差不多就烂在家里,要是你们想着今后都改行做别的,那这事就不谈。再说,谈崩了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就是你们村家家出殡,户户挂孝而已。”
他这话既像是对那老人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说完之后,就又去夹菜,不再理会那些人。可是他这话仿佛是个定身法,想要出去的人,全被叫住,一个年轻人回头瞪着赵冠侯
“你是谁?是来做什么的?我们辛各庄的人,不吃你们这一套,你们敢来,我们也不怕你。现在有袁道台在小站招兵,我们村里就有好几个人都去报了名,你们敢跟我们耍土匪,我们就找袁大人去要个公道。”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可以走了,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强抢新娘,还以为自己有理了么?袁大人治军最严,你们不是有同乡在军营里当兵么,我想听说这事之后,他们该是第一个倒霉的,你们,是第二个。”
赵冠侯身子不动,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告诉你们一件事,小站新军曹帮带,那是我的换贴弟兄,你们觉得在新军那打官司,有几成胜算?要是不信,可以往三号雅座那里去看看,新军李秀山李哨官就在那里坐着,还有一位云武举。想打官司很简单,我只要跟李哨官说一句,你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连带辛各庄这个匪窝,也可以一鼓而平。”
一个年轻人推门出去,不多时就满面惶恐的跑回来,这些人从小在村里长大,憨厚老实没有心机,进门就喊道:
“我问了伙计了,二号那里坐的确实是李哨官,还有一个云武举。门口还有四个大兵,全都背着枪呢。这帮人设的是鸿门宴,要暗算咱们,大爷,咱跟他们拼了!”说话间,伸手从腰里抽出了一把短斧,那边姜凤芝动作却比他快的多,已经摘下了弹弓,另一手里也扣上了弹丸。
反倒是赵冠侯挥挥手“师姐,把家伙收起来,用不上。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乱动,这斧子再快,它也快不过枪子儿吧?我这边招呼一声,那四个弟兄进来,就这些人还不够他们练手的。坐下,吃菜。”
那四名士兵,实际是李秀山拉来,给自己家谈判撞门面的,即使枪里不装子药,也足以吓住那些渔民。可是辛各庄这些百姓一来是怕官,二来性子直没有心机,三来却也是穷惯了。这次冲突就是为了那些税金与损失,自然是舍不得用钱打点小二,询问实情。
伙计得不到赏赐,回答的也就模糊,只是告诉他那雅间里确实是李哨官和云武举,至于为什么坐在那里以及四个大兵是干什么的却是没提。
这后生也是个猛张飞,见了士兵,就当真的是来给大酒缸撑腰的,细节的东西,却都没想。听了赵冠侯这话,他自己也知道,斧头是绝对斗不过快枪的,干举着斧子,不知该怎么办。
他们不是混混,没有混混那种关键时刻敢撒泼耍无赖的劲,不会躺在地上任士兵开枪来打,只一想到那快枪子药的威力,面皮就有些发白。
那为首的老者抽出烟袋,在他头上狠敲一记“还不把斧子收起来?丢人现世的东西,丢光了老少爷们的脸。”又回头打量几眼赵冠侯
“这位老弟,大概就是在县衙门外面站笼唱戏,卖打折腿的赵冠侯吧?老朽辛大庆,无名小卒,早年间也在街面上走动过,虽不是锅伙中人,却也与你们有来往。后来在毅军玉帅手下当过兵,也曾上过战阵,与人真刀真枪的撕杀过,区区几杆快枪,还吓不住我。我也是吃粮的,与那几位兄弟人不亲号褂子还亲,算的上是一家人。辛各庄的老少爷们,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顿了一顿,索性不再看马大鼻子与蒋友成,只盯着赵冠侯。“新娘子虽然人在我们那,但是我保证,大家对她没有过任何冒犯,谁敢摸她一把,我亲手骟了他。现在,就是跟你们商量,怎么把人放出来的事。这几年辛各庄老少,被他们大酒缸的人欺负惨了,这些人不是官府,却设卡抽税。就连住在那的小孩子,都能从我们的嘴里抢饭吃,眼睛里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这笔债,是不是该算一算了。要想交回新娘子是可以的,但是这几年从我们手里抢走的钱,就得算算清楚,将来怎么做,也得定个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