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这小家伙,还在娘胎里就挺特别。
那时候温婉尚在宁州,闲着没事儿给他胎教,默念三百千,怕小家伙理解不了,温婉每句话都会多重复几遍。
然后她发现自己默念得多了,小家伙就在肚子里对她拳打脚踢。
后来进宝出生,没上京之前她还是成天闲着没事儿干,继续给他念三百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
小家伙不会说话,表达不了内心情绪,只能伸手去捂耳朵。
温婉一直以为进宝不爱念书,不喜欢听书本上的东西,就改为给儿子哼小曲。
等到来了京城进宝长大一些温婉教他念书识字,她才发现小家伙记忆力惊人,很多时候不用反复教他基本就能记住,但是他又懒得说他记住了,只有温婉一遍一遍重复的时候,他才会皱着小眉头,让讲下一段。
温婉实在想不通,之前那么淘的人,为什么越长大越懒?
想当初进宝还没周岁就敢爬出去糟蹋他爷爷满院子的花,撕亲娘的字帖,毁亲爹的古董,简直是无恶不作,温婉每天都有把他塞回娘胎的冲动。
现在好了,不仅不作恶,连话都懒得说。
温婉觉得,宋巍把他送去庄子上一个月,并没有起到治懒效果。
不仅脸儿晒黑,还越晒越懒。
对此,宋巍只能“以毒攻毒”,给他找了位天生以“慢”出名的先生。
说起这位先生,他是今年春闱场上的名人,姓许名登科。
许登科。
听听,多响亮的名儿,可见爹娘寄予了多大的厚望。
就连在考场上,主考官都被这名儿给吸引,在他的号舍前头站了站。
这一站,站出一身汗来。
因为这货太急人了。
像是天生反应比别人慢了好几个倍,他从坐下去,到发考卷,到研墨,再到落笔,起码用了有一炷香的时辰。
那动作,每一个都是被放慢了的,写一个字的工夫,旁人能喝一盏茶,主考官看得直抓狂,险些一冲动跑过去帮他把剩下的字儿给写了。
他做文章时的遣词造句很惊艳,如果速度能跟上,春闱拿下头名会元绝对没问题,可是很遗憾,他太慢了,那么久的答题时间,交卷的时候他只完成一半。
这位登科兄,不仅没登科,还毫无悬念地落了榜。
去年秋闱,宋元宝三天睡个解元出了名。
今年春闱,许登科以超乎常人想象的慢动作成功让自己成为同届考生中的“翘楚”,风头完全盖过这一届的会元。
这件事,宋巍是听翰林院那边的同僚说的,他当时还不信,“那位考生要真有这么慢,他前面的考试是怎么过的?”
“谁知道呢?”同僚笑得不行,“不过我听他同乡说,在老家那会儿,最怕的就是跟许登科在一块,不管做什么,他总能急死人。来我给你学上一段儿,宋————兄————你————有————空————不?我这只是模仿,他本人说的比这慢多了,你还别打断他,一打断更急人,他忘了就得从头说。”
宋巍觉得这人挺有意思,没准能请回去治治进宝,就差人去许登科老家打听了一下,果然传言非虚,青州府的确有这么个人物,人送外号“许慢慢”,做什么都慢,慢到令人发指,耐性再好的人,跟他说上三句话都能被他给急出毛病来。
好在许家有些家底,家中还有几个下人伺候,用不着登科兄亲自干活儿,否则就凭他那慢动作,一大家子人非得给他急疯了不可,他们对他只有一个要求:闭嘴!
——
许登科是个一心向着科举迈进的好学子,落了榜他也不气馁,决心再接再厉。
听说有人请他去京城给孩子开蒙,对方还是颇得皇上赏识的一位大臣,曾经高中探花郎,他觉得十分荣幸,带着小厮阿贵就来了。
阿贵打小跟着许登科,除了嗓门儿大一点,没别的毛病,多年的经验积累,他几乎成了他家少爷肚子里的蛔虫。
日常状态下,他家少爷接下来想说什么做什么,他基本都能猜到,省得旁人费劲儿听费劲儿等,他全给代劳了。
当下主仆二人站在宋府大门前,许登科的右腿刚要慢吞吞往前迈,阿贵的破嗓门儿就响了起来,“打住!”
于是许登科只能把腿收回来,收腿这个动作也慢到让人瞌睡。
宋巍亲自出来接人,刚好见到这一幕,当即愣了一愣。
他以为自己天生倒霉够怪,婉婉能预知够奇,没想到这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存在。
阿贵那一嗓子都出去了好久,许登科才完成收腿的动作,一个“好”字加了尾音慢悠悠地从口中拖出来,尔后,唇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缓缓往上扬,最后定型成一抹标准式的微笑。
宋巍走下石阶,“这位便是许公子了吧?”
许登科:“在……”
阿贵忙道:“宋大人安好,这是我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