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又听毓秀如此说,唯有诺诺应声。
毓秀临行前一直与姜郁在一起,未得时机叮嘱杨千又。幸而之前神威将军已经叮嘱其旧部过该如何行事,所以她心中并不担忧。
一行人排开队列,车中一片寂静。姜郁亲自帮毓秀铺好暖被,塞两个手炉在被里。
毓秀草草用了一餐饭,钻到被子里取暖。
姜郁坐在桌前对着一盘残局看了良久,直到掀了车帘看到了昏暗一片,才悄悄宽了外衣,躺到毓秀身边。
毓秀几乎是在姜郁躺下身的那一刻就翻身靠到他身边,伸手搂住他的腰。
黑暗中姜郁发出一声嗤笑,顺势将毓秀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喃喃一句,“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亲近臣了。”
毓秀在半梦半醒中呢喃一句,姜郁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就笑着再说一句,“大婚之后,皇上从来就只有敷衍我,鲜少几次向我示好,似乎也是别有所求。即便是当下,你如此温柔地依靠我,我却禁不住怀疑,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毓秀原本已在半昏半梦中,听了姜郁这一番话,人也清醒了不少,“伯良以为?”
姜郁呵呵冷笑两声,半晌又一声哀叹,“皇上怕我临时起意,对你不利?”
毓秀坐起半身,披衣靠在车壁上对姜郁笑道,“伯良既然不顾一切前来救我,就不会在最后一刻倒戈。”
姜郁也坐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毓秀,“皇上确信?”
毓秀点头笑道,“自然确信。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这一趟出宫。让我失望的人我不想再在乎,让我失望的事我也不想再想起,伯良救我于危难之时,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
姜郁想问毓秀让她失望的人是陶菁还是华砚,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只重新躺到床铺上,将毓秀拉回怀里。
两人这一晚都睡得深沉,第二日一早醒来,已到了下个市镇。
姜郁不敢冒险,吩咐在驿馆下榻,毓秀与姜郁、凌音、华砚在一处用膳,其余众人按位次在外堂用膳。用过早膳,又马不停蹄上路。
上车之前,毓秀与陶菁匆匆一见,彼此连眼神交汇都没有,就错了过去。
午膳晚膳亦如是,到了晚间,姜郁询问是否要找落脚处下榻,毓秀却只催促速速前行。
如此日夜不停地赶路,终于奔回容京,毓秀为了掩人耳目,特别与姜郁乔装进城,偷偷回到宫中,其余众人也各自低调进城。
姜汜听说毓秀回朝的消息,一早就等在金麟殿,见到抬着毓秀的小轿落到殿前,他也顾不得行礼,恭敬将人迎进殿中。
殿门一关,姜汜才对毓秀行跪拜之礼,“臣每日心惊胆战,只盼皇上还朝。皇上此行虽历经波折,终得平安回还,谢列祖列宗庇佑。”
毓秀双手扶起姜汜,讪笑道,“是朕太任性,连累皇叔忧心,好在此一番出宫虽凶险非常,却并非一无所获。”
姜汜一挑眉毛,看了一眼一旁的姜郁,姜郁面色凝重地对姜汜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毓秀与姜汜寒暄几句,急着更衣,就去了内殿。
姜汜等在外殿,待内殿殿门一关,他便问姜郁一句,“伯良书中说皇上带回了华砚,是什么意思?”
姜汜轻声冷笑道,“字面上的意思。”
姜汜蹙眉道,“华砚的尸首已暂且安置到了帝陵,皇上从哪里又带回了华砚?”
姜郁一声轻叹,“皇上带回来的并非华砚的尸首,而是活生生的华砚。兴许是经历生死的缘故,他的脾气秉性虽然与从前稍有差别,其人却是华砚本人无差。”
姜汜哪里肯信,“华砚已死,尸首是……杀他的人亲自检验过的,怎会有差,他的心都被人挖了,从未听说过人无心还能死而复生。”
姜郁似笑非似地点点头,“所以事情只有两种可能,当初被刺杀的并非华砚本人,亦或是现如今毓秀带回来的并非华砚本人。只有这当中有什么蹊跷,恐怕还要劳烦皇叔调动暗卫细细追查一番。”
姜汜点头道,“伯良不说,我也会派人去查。这件事事关重大,要速速报你父亲知晓。这几日你且安抚皇上,在事态明朗之前,万不要让她有大动作。”
他话音刚落,毓秀就从内堂走了出来,身上已换好了衣服,面上的妆容也稍稍做了修整。
姜汜表情一僵,忙笑着迎上前来,躬身道,“皇上怎么换衣换的这么快,莫非不曾沐浴?”
毓秀看了一眼姜郁,对姜汜笑道,“朕想到一件事要尽快处理,就只换了衣服,来不及洗漱。今晚朕在金麟殿摆家宴,请皇叔与大家一同说话,眼下还有朝政要处理,先一步去勤政殿了。”
话一说完,也不等姜汜说一个不字,她就带着人出了殿门。
姜汜望着毓秀的背影,木然站在殿中,半晌才冷着脸对姜郁说一句,“这丫头果然要掀起事端,她如此急匆匆地去勤政殿,莫非是召见了哪位臣子?”
姜郁望着紧闭的殿门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笑道,“不用说,召见的必定是程棉与迟朗了。”
毓秀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已秘密吩咐侍从快马出宫,请程棉与迟朗到勤政殿议事。
他二人一早就接到修罗使的传信,在府中严阵以待,听说皇上召见,即刻上轿出府。
毓秀到勤政殿,找周赟细细询问了这些日子姜郁代她批过的奏章,等不多时,就听到程棉与迟朗进宫的消息。
二人接到通传入殿,面上都有惊惶感慨之色,盯着毓秀的脸看了半晌,双双跪地叩拜,“皇上万福金安。”
毓秀挥手叫二人平身,“这一路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事不宜迟,速速安排三堂会审。朕倒是想看一看,都察院与刑部还有什么说辞。”
程棉与迟朗对望一眼,面上都十分犹豫。半晌之后,程棉才开口拜道,“会审势在必行,未免横生事端,臣恳请皇上在行事之前指定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毓秀轻哼一声,“日审日堂,夜审鬼堂,本就是为让姜壖等措手不及,你等速速安排。”
迟朗看了一眼程棉,躬身拜道,“皇上在密书中的指令,我等都看清了,心中却忐忑不安。程大人身边的白师爷虽然手段高明,招魂之事一旦失手,恐怕反倒予人口实,弄巧成拙。”
程棉在一旁虽未插话,却是一脸凝重,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毓秀摇头笑道,“你二人笃定我身边的那一个不是真正的华砚?”
程棉与迟朗对望一眼,答话的十分犹豫,“人死不能复生,臣等实在难以相信殿下尚在人世。”
毓秀从鼻子发出一声轻嗤,“既如此,就留给程爱卿与迟爱卿自去解此难题,华砚其人此刻恐怕已在程爱卿府上,你回去之后大可询问他才做定论。”
迟朗见毓秀言之凿凿,心中已有了一个猜想,“皇上莫非当真动用了苗疆蛊术,让殿下死而复生?”
毓秀并没有正面回话,而是直直望着迟朗说一句,“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迟朗跪道,“若殿下当真是仰仗苗疆蛊术方才死而复生,恐怕无法上堂作证,届时还会被姜壖一党抓住把柄。”
毓秀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姜壖恐怕是一早就听到华砚尚在人世的消息,才一路追杀追赶,又兵行险着派兵攻打绣山寨。”166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