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诳语,朕自己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伯良不要当真。”
原本相互试探的气氛变得微妙,直到侍从前来送晚膳,才打破二人之间的尴尬。
姜郁喂毓秀喝了一碗粥,服侍她洗漱换衣,又替她梳了头,重新躺下。他本想读一本书替她解闷,却被她笑着拒绝了,“伯良这些日子日日宿在金麟殿,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我心中十分不安,今晚你且回永乐宫歇息,明日再来。”
经历才刚一番对峙,姜郁也不愿执着,温言嘱咐毓秀好生休养,又细细吩咐侍从悉心服侍,才带着傅容回永乐宫。
一出殿门,他望着天上的圆月,才意识到今日是十五。
从前是每月十五得一见,如今却是日日相见非十五。姜郁心里好笑,摇摇头,裹紧大氅,快步走去了。
周赟等在寝殿中伺候,毓秀不开口他们也不敢出门。梁岱灭了几盏灯,两个人站在床边五步的距离,各怀心事。
帐中时不时传出几声咳嗽,毓秀每咳一声,周赟的眉头就皱的更深,直到守夜的郑乔来换二人,周赟还迟迟不想走。
毓秀将周赟叫到床边,小声吩咐几句。周赟不敢违抗毓秀的意思,这才去了。
毓秀命郑乔只守在外殿,待寝殿中只剩她一人,她就忍不住痛吟出声。
头痛还好,有了头痛,就可以掩盖身体其他地方的痛,不管是手脚,还是心。
这一局棋下到如今,她面对的是被肢解的局面,在姜壖看来,她已然是一个不可有作为的人彘。
所谓“将计就计,置诸死地而后生”,恐怕这就是死到极致了。
毓秀侧卧在床上,强迫自己集中心力思索。所谓审鬼堂一事,她原本是不肯采信的,如今看来,除了倾信程棉,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声叹息未罢,毓秀听到了风声。那人开窗的声音虽小,却掩盖不住灌进寝殿的风。
毓秀料定来人是凌音,否则他不会在才刚来探望她时,悄悄找机会叫她支开姜郁。
毓秀想撑着身子坐起身,手脚却动弹不得,只有等来人走到她床前,替她掀开床帐。
殿中灯光昏暗,毓秀微微眯着眼,看到的就只是一个逆光的人影,直到她看着那个人跪在她面前,听到他开口说话的声音。
“皇上万福金安。”
她原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听到这个声音了。
一时间,毓秀恍若梦中。
虽然之前凌音就隐晦地告知华砚可能会看到的情景,可当他当真掀开床帐,看到毓秀的憔悴的面容与半白的发色时,他还是吃了一惊。
华砚本以为自己会痛心,感受如从前每一次看到毓秀受苦时那种痛不欲生,可他除了吃惊,什么其他的感受都没有,甚至连一点作为旁观者的怜悯也没有。
从帝陵出来之后的这些日子,他不断地确认七情六欲已经从他身体里剥离,可也是直到今晚,他亲眼看到这个重过他性命的人在情感上变得无足轻重,他才不得不面对他已无心无情这个事实。
你若无情我便休……
讽刺的是,如今却是他无情了。
或许真如陶菁所说,他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是福是祸都是未知。从前不管是甜蜜也好,酸楚也好,那些不该拥有却丢弃不掉的感情,一并随风而去。
他和毓秀的关系,也终于可以变得单纯。166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