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郁见毓秀心意已决,便不再深劝,叫侍从进门换了茶果,批起奏章。
毓秀靠在一边,随意翻书,心里想的却还是奏章里写的字句。若舒娴所述皆为真,那陶菁的所作所为当真让人心寒。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她便难以从前的眼光看待陶菁。陶菁是罪魁也罢,若他是被冤枉的,幕后主使一定料准了此举会让她对他心生芥蒂,才编出这么一个精妙的故事来挑拨离间。
姜郁与陶菁,直到现在,这二人身上的颜色依旧晦暗不明,谁是白子,谁是黑子,她还是没有看清。
不能否认,姜郁才说的一番话动摇了毓秀的心,她虽然一早就对陶菁在她身边的种种巧合存疑,却一直不愿确认他是姜家安插在宫里的奸细,即便所有的证据都显示如此。
陶菁知道她很多秘密,她一早就知道留他在身边很危险,她也不是没有试着离开他。
可几次三番,他总是能找到机会回到她身边。
半梦半醒中,毓秀像是陷入一个难以挣脱的漩涡。一局棋中,的确不可能每一步都精确计算,总会有一两颗不明颜色的棋子在当中左右输赢,若她的布局人机关算尽也算不准每一颗棋子,也只有听天由命,做好最坏的打算。
至于她的感情,无论是对姜郁,还是对华砚,都不能成为这一场皇权争斗中的阻碍,无论他对陶菁是好奇,亦或是喜欢,都不会影响她最终的决定。
毓秀其实分不清,她究竟是喜欢陶菁,还是只是把陶菁当成一个未解的谜团一样不甘心。若说她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她不想向姜郁认输,更不想向陶菁认输,她看待这两个人与对待程棉迟朗几个臣子毕竟不同。
至于在这两人眼里,是真的把她当成尊上的君王,还是愚蠢的女人,她心里也不能十分确定。
毓秀在睡着之前,闭着眼对姜郁喃喃一句,“伯良替我去宗人府听审吧,若他真的私行不检,为人獠牙,我绝不会再留这个人。”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姜郁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那看了她半晌,才试探着问一句,“皇上说将陶菁交给臣处置?”
毓秀也不睁眼,只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只要他亲口承认,可若是我去问,他是绝不会承认的。伯良去审他,不可动私刑,但凡问出一个结果,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这个人。”
姜郁一皱眉头,心中几番思索。
毓秀此一举可谓是一石二鸟,不仅要从陶菁口里要一个实情,恐怕也是为了借机试探他。人若是他审,不管问出什么结果,他恐怕都要惹上麻烦。
毓秀醒来时已是黄昏,姜郁不在勤政殿,桌上的茶杯还留着余温,一边整整齐齐地摆着批好的奏章。待她仔细审阅了姜郁批过的每一封奏章,心中像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渐渐的竟连呼吸也不畅快。
她不知道自己之前做的那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宗人府送来的供状也好,姜郁的那一番话也罢,至多只是催促她快些做决定,她却把这当成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契机,想与那个扰乱她心的人一刀两断。
晚膳时分,毓秀就在勤政殿用了饭,又看了一个时辰的书,迟迟不回勤政殿。
周赟与郑乔心里都觉得疑惑,上一次毓秀不愿回寝宫,还是在她大婚的那几日。
到了就寝时分,周赟不得不催促,毓秀才吩咐摆驾回宫。
到金麟殿之后,毓秀便一声不响地洗漱更衣,吩咐侍从点起一支安神香。
周赟与郑乔面面相觑,自从毓秀回金麟殿来住,这些日子已经没有用过安神香了,今日这么吩咐,是不是守夜的人不会来了。
侍从们灭了灯,寝殿中昏暗了不少,毓秀躺在床帐中,闻着安神香的香味,却怎么也睡不着。
大约是晌午之后睡得太太昏了,恍惚中她似乎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可惜一觉醒来,她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辗转纠结中,毓秀耳边又响起风吹床帐的声响。
白日里就有风,晚间似乎更狂。侍从们留了一扇窗没有关,毓秀听着风声,竟觉得有些冷。
她想叫人进来关窗,又觉得提不起力气,犹豫半晌,还是自己披衣起身,趿鞋走到窗边关窗。
窗合风止,毓秀对着高高的窗棂长长一声叹息,一转身,却看到一个近在咫尺的人影。
毓秀吓了一跳,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她故作淡定自若地往后退了一步,借着殿中余下的几盏灯光看清楚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