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早朝,姜壖都紧紧盯着毓秀,满腹心事,一脸阴郁。
毓秀猜到姜壖有话要说,他要说的话,十有七八与舒娴的事有关。
果然下了早朝,姜壖就奏请单独面圣。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似有忧色的程棉与迟朗,起身走到堂下对姜壖道,“若姜相欲对朕禀报的是三堂会审的事,不如请三法司长一同去勤政殿。”
姜壖凌然睥睨程棉迟朗,又看了一眼远远站在一旁观望的关凛,面色沉然地对毓秀道,“臣要说的事事关重大,只能与皇上一人诉说,请皇上恩准。”
毓秀笑着点点头,安抚姜壖道,“姜相如此说,你且先随侍从往勤政殿去,朕与程爱卿与迟爱卿说几句话,随后就来。”
姜壖躬身应是,别有深意地看了程棉与迟朗一眼,转身出殿。
众臣陆续退出殿外,待殿中只剩毓秀与程迟二人,她才轻声说一句,“一审的结果不出我所料,都察院勾选‘情实’,刑部勾选‘缓决’,只有大理寺判决‘可疑’,三司各执一词,宰相府给出的断决也是‘情实’,最终归到朕这里,朕犹豫着是否要在二审时亲自到公堂听审。”
程棉拜道,“大理寺在林州找到的证据,不足以驳斥刑部的判决,幕后之人的布置太过滴水不漏,臣无能……”
毓秀挥手打断程棉的话,“纪诗与梅四先生还在林州,案情是否会有转机也未可知。当下的重中之重,是要摸清南宫家那一支暗卫的底细,不管是明里争斗,还是暗中歼灭,朕都不希望他们多活一日。”
迟朗原本有话要说,但见毓秀眼中尽是杀意,一时语塞,也不敢随意开口。
毓秀自知自己在无意之中泄露凌厉,就对着二人讪笑道,“姜壖要同我说的话,必与三堂会审有关,你们且不必忧心,先回府等我的消息。”
二人自然不会说一个不字,双双对毓秀行一个拜礼,目送她出殿。
毓秀上了轿,脑子一片清明,她此刻的心绪虽然平静,手心却还是攥出了汗。
马上要发生的事,她已经猜到了,一场博弈之后,谁能得偿所愿,只看她是否能据理力争,随机应变了。
轿子到勤政殿前,周赟与梁岱扶毓秀下轿,上阶的时候,毓秀踩到衣衫下摆,踉跄一脚,幸得周赟眼疾手快扶住她。
毓秀扭头一看,周赟与梁岱都是一脸惊惶,周赟脸色惨白,说话也有点结巴,“皇上……小心龙体……”
毓秀扶住周赟的胳膊,对他点头一笑,“朕无碍,你们扶我上去就是了。”
周赟与梁岱将毓秀扶上阶,护送她进门之后才放开手。
姜壖已等在偏殿,却并未落座,只垂手站在堂中,见毓秀进门,就躬身对其行礼,等她坐上高位,说一句“免礼”,他才直起身子。
姜壖从前虽不亏礼数,却从未有像今日这般恭敬谦卑,毓秀在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有暖笑,吩咐赐座并传侍从上茶。
姜壖倒也不再虚谦,在右下首的座位上坐了,慢饮了两口茶,待毓秀屏退殿中的侍从,他才开口说正题。
“一审的结果,三司意见不一,请皇上定夺,敢问皇上心中可有一个结论?”
毓秀吹了吹杯中热茶,轻轻抿了一口之后才开口笑道,“都察院勾选情实,刑部勾选缓决,大理寺勾选可疑,朕想知道,宰相府看过各部陈述之后,为何勾选的也是情实?”
姜壖一本正色,“正因为臣看了三司结案卷,才提议情实。当初林州布政司查明审决,递交三司的结案卷并无疑点,勾选情实;三司会审臣也在堂上听审,都察院与刑部前往林州查案的官员已将情况说明,贺枚一任巡抚,不曾用重刑,他虽不曾画押认罪,奈何证据确凿,他狡辩不得。大理寺前往林州查案的少卿虽提出异议,但仅凭他一司之言,查出的又是充满疑点的反证,实在让人难以信服,臣权衡之下,便勾选了情实,当然最终还要请皇上定夺。”
毓秀听姜郁如此说,便也不和他拐弯抹角,“朕想保住崔缙与贺枚的一点颜面,若朕勾选可疑,可叫林州采证再审,若朕两审皆勾缓决,便可以证据不足,法外施恩,减免崔缙与贺枚的罪责。”
姜壖冷笑道,“谋害钦差以某犯罪论处,于情于理,皇上都保不住崔缙与贺枚二人。皇上宅心仁厚,若想法外开恩,至多免了那两个罪人诛九族的罪名,臣会在朝上为其求情,改诛三族。”
毓秀见姜壖态度坚决,心里已经凉了八分,他果然要定了崔缙与贺枚的性命。即便他今日是来与她谈条件,依旧抱着压制她的心思,咄咄逼人。
毓秀心知与姜壖针锋相对占不到便宜,不如以退为进,“三堂会审的事,朕会依照姜相与三法司的结案细细斟酌。姜相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先回府歇息。”
姜壖愣了一愣,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他本以为毓秀会据理力争,不肯轻易放弃,谁知她竟这么轻易就松口,难道她真不在乎崔缙与贺枚的罪名,还是料定挣扎无益,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