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舒娴的吃惊,舒景更多了几分惶恐。
若小皇帝当真怀有身孕,怀的又是姜家后嗣,皇家手里就多了一枚棋子。姜壖即便真的下定决心找新人坐上皇位,第一个要考虑的也会是他的孙女。
舒娴之前准备说的那些话,一时间都说不出口了。
曾几何时,让明哲秀怀上孩子只是姜郁不愿做却不得不做的事,如今孩子还未出生,他似乎就已经对明哲秀腹中的骨肉生出了有别于常的感情。
对姜郁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人来说,对自己的亲骨肉付出感情,该是比对其他任何人付出感情都来的划算。
若孩子顺利出生,且是皇女,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来日能即位,姜郁也会助毓秀坐稳皇位。
谁能想到突如其来的一个变数,竟会让毓秀与姜郁这一生生出不可消除的联结。
从今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棋盘上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原本掐手算来的明哲秀的末日,大概也做不得准了。
舒娴觉得隐隐作呕。
才吃过的午膳在胃里翻江倒海的折腾,心里的纠结变成了身体的不爽,她才生出不适的感觉,毓秀那边却真的掩面做出胃逆的模样。
舒景三人眼睁睁地看着毓秀捂着嘴巴起身,背过身走了几步,扶着桌子招手叫侍从。
侍从快手拿了痰盂,送到毓秀面前的一刻,她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舒景与舒娴还在吃惊,姜郁已快步起身到毓秀身边,扶着她的身子,帮她顺背。
两个人折腾了一会,毓秀总算吐完了,她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水漱了口,又洗了手脸,拿手绢掩着嘴巴坐回座上,一边讪笑道,“朕失态了。”
姜郁陪毓秀一同回座,面上尽是忧虑之色,话虽是对舒景与舒娴说,一双眼却只看着毓秀。
“皇上这几日一直不大好,吃东西吃不下,睡觉也不安稳,早膳午膳偶尔胃逆,御医只说无法,唯有吃些清淡的东西,时时注意。我已经吩咐御膳房特别准备皇上的膳食,今日要不是伯爵执意请皇上来储秀宫,皇上也不会在德妃殿下处用膳。”
舒景听了姜郁的话,只觉得他是在委婉地兴师问罪,心中不忿,便开口讪笑道,“臣不知皇上身子的状况,执意请皇上来储秀宫,是臣逾矩了。”
毓秀摆手笑道,“伯爵言重了。朕原本也该与静娴多走动。今日的确是朕身子不适,请伯爵与静娴不要介意。”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哪里是真心请她们不要介意,分明是多一刻都不想再留。
舒娴满心不爽,也无力再与毓秀姜郁周旋。
舒景见舒娴变了脸色,生怕她在毓秀二人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就笑着说一句,“既然皇上身子不适,请先回宫歇息,臣等不敢挽留了。”
毓秀笑着点点头,故作失望的表情,“今日本想同伯爵与舒娴多说几句话,不料身子不争气,留不得了。”
二人一来一往说了几句场面话。姜郁吩咐侍从为毓秀准备软轿,一边扶她起身往殿外走。
舒景与舒娴送帝后出宫,劝毓秀“保重龙体”、“安心休养”。等毓秀上了轿,她二人在宫门外目送人走远,才双双收敛了笑意回到宫中。
舒景见舒娴魂不守舍,就冷笑着说一句,“若你此刻想的是儿女私情,我劝你还是尽早收了心。明哲秀要是当真怀了龙嗣,于我们的局势可谓是大大的不利。”
舒娴正在怨愤中,情急之下就忘了控制语调语气,“母亲说的我们是谁,舒家吗?”
这一句似有挑衅之意,舒景心生异味,当场暴怒,走上前狠狠扇了舒娴一巴掌,“你以为你身上有一半姓姜的血,就不把自己当成舒家人了?你不要忘了我当初送你进宫是为了什么,若你生出二心,将自己的本分抛在脑后,我随时可以把你打回原形。”
殿中还剩两个舒娴心腹的宫人,见主上被舒景掌掴,心里都十分吃惊,战战兢兢,如屡薄冰,双双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舒娴一张脸胀的发紫,心中的怨愤堆积的犹如亟待喷薄的火焰,她咬牙对两个宫人挥挥手,等他们急匆匆地跑出门,她才一字一句对舒景问一句,“母亲把我当什么?女儿?还是棋子?”
舒景提衣坐上高位,扶着座椅把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舒娴,“是我不把你当女儿,还是你自己忘了自己是舒家的女儿。林州事出之前,我从不曾阻拦你与姜壖亲近,谁知你竟背着我和他亲近到这种地步,谁知你竟是姜家的布局人?”
舒娴万万没有想到舒景会质问她是姜家的布局人,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是在什么地方露出马脚让舒景以为她已把姜家的利益置于舒家之上?
舒景见舒娴呆若木鸡,眼神更冷冽了几分,“你想问我什么?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姜家的布局人。我原本只是猜测,可你才刚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舒娴,你太让我失望了。”
舒娴嘴巴开开合合,抖了又抖,吞吐半晌才说一句,“母亲误会了,你也知道我对于父亲来说只是面上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谋士,并非姜家真正的布局人。父亲忌讳我是你的女儿,怎么会选我做姜家的布局人。”
舒景睥睨冷哼,“若你肯舍弃舒家的利益,出卖自己的母亲,姜壖自然乐得利用你,让你做姜家的布局人。”
这一句话像一把尖刀,实实扎在舒娴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