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毓秀不是不明白,可姜家既然布了这个局,污蔑贺枚的伪证想必早就埋藏待用。贺枚在位尚不知如何化解,若他不在位,岂不是更要任人宰割。
姜壖派去林州的人,不管是刑部还是督察院,查回来的证据,递送回朝廷的奏报,当中不会有一句是真言。即便有程棉派遣的心腹前去林州,想查出事情的真相也会经历重重阻力,妄图帮崔勤与贺枚脱罪更是难上加难。
“在刑部与大理寺查到贺枚与谋害钦差的事确凿有关之前,朕不会贸然免了他的官职。历朝历代,言官之言的分量有几分,不光要仰仗他言官的身份,也要仰仗看天子对言官的信任。朕若是因为几位御史的一封弹劾书就免了巡抚的职位,岂不该为了崔大人的弹劾免了诸位的职位。”
何泽愣了一愣,皱眉笑道,“皇上这话的意思,是你信任崔大人更胜御史?”
毓秀点头笑道,“话虽不该明说,朕的确是这个意思,崔公三朝元老,饱学鸿儒,三十年鞠躬尽瘁,行无纰漏,他说的话,自然要比几个上折还要联名的监察御史更有分量。”
姜壖听这一句,哪里还忍得住,提声对毓秀道,“皇上这么说,是在暗示崔缙说的话并非污蔑,我等几个老臣都是有罪之人?”
毓秀迎着他眼中的冷意,举重若轻地笑道,“南宫大人年纪轻轻,哪里算的上老臣。”
一语完了,殿上并非姜党、还在两头观望的众人都在心里暗暗吃惊。
他们从前认知的天子,并非雷厉风行,迎难而上的品格,只有在必须要推行政令之时,才偶尔显露说一不二的锋芒。可即便从前她言辞最激烈时,也不曾正面讥讽姜壖,莫非崔缙在殿上说的那一番话,当真动摇了她的心。
姜壖瞋目切齿,才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毓秀的一句温言打断,“朕怎么会认定姜相等当真有罪,崔公这些年一贯谦恭谨慎,绝不会当堂为一朝宰相,几部尚书乱扣罪名,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待朕派人查实了,自会真相大白。”
才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他的巴掌,又若无其事地往他嘴里塞枣子,这小女子实在是可恨至极。
一瞬之间,姜壖就在心里做了决定,真到动武夺权的那一日,他要亲手杀了小皇帝以泄心头只恨。
毓秀看着姜壖的表情,猜到他在心里暗自腹诽如何报复,就故意问一句,“姜相是不是有话要说?”
姜壖冷冷笑道,“几位监察御史在弹劾书中奏明刺杀御史的幕后主使就是崔缙,皇上还要执意维护?涉案的两位重臣,一在朝,一在外,皇上即便不将二人关押收监,也该当机立断罢免他们的官职。皇上若为了崔缙几句话就对臣等心生怀疑,岂不正中了这老匹夫的离间之计。”
究竟谁才是老匹夫……
难得见姜壖失态,毓秀平稳心神,淡然笑道,“朕信任姜相,一如朕信任崔公,你们都是朝廷栋梁,在我心中并没有孰轻孰重,可信任再重,也重不过如山的铁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姜相且稍安勿躁,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你来我往的拉锯战持续了几个来回,毓秀还是不肯下旨免去贺枚的官职。
何泽明知毓秀有意偏袒崔缙与贺枚,本不想执意多说什么,迫于姜壖的压力,才不得不开口道,“贺大人是一州之长,他手里的权夺恐怕要比在他之下所有官员加起来还要多,皇上若不免了他的巡抚之职,来日刑部等查出真相,证明他清白之身,也难堵悠悠之口,反而于贺大人不利。”
毓秀被逼到角落,咬牙道,“免了一州巡抚,谁来主政?”
何泽笑道,“皇上不必担心林州的大小事务,林州布政司会自行料理。为今之计,是要查出刺杀钦差,大胆谋反的幕后主使,将其绳之以法,重判重刑,以儆效尤。”
毓秀犹豫良久,众人严阵以待,待她终于从嘴里说出一个准字,何泽等皆长舒一口气。
散了早朝,姜壖几人走在众臣之后。
结伴到仁和殿阶下,何泽见姜壖余怒未消,就笑着劝一句,“相爷得偿所愿,该欢喜才是。如今的皇上,失了人,也失了人心,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她恐怕还没料到自己已时日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