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听了这一句,心中各有想法,面上却不敢显出异色,一个个低头应声,自去准备。
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姜郁多少料到毓秀兴许不会来永乐宫,可当他真的听说毓秀去了陶菁的寝宫时,多日积攒的愤怒终于还是压抑不住。
傅容见姜郁面色阴沉,本想劝他一句宽心保重,半字未出口,却见他万年冰霜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笑容实在太过毛骨悚然,傅容只是在旁看着,就已不寒而栗。
姜郁转过头,对噤若寒蝉的傅容笑道,“一把刀悬在我头上这些年,我就从不敢毁了它,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傅容低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殿下若是隔断悬刀的绳子,同那把刀有牵连的一切事就会摧枯拉朽一般轰然崩毁。”
姜郁闻言,轻声冷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看清楚的都看清楚了。如今我割断了这绳子,在你看来,我做的是对还是错?”
傅容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是对是错,殿下自有定论,那容我一个奴才胡言乱语。”
姜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你同云泉是一样的身份,你们一样聪明,一样忠心,可要是说起忘我,你就大大的比不上云泉了。在你心里,除了主子,还有你自己,所以有些话你不敢说,有些事你不敢做。”
傅容生怕落下罪名,忙跪地对姜郁拜道,“下士对殿下未够忠心,实在罪该万死,还请殿下恕罪。”
姜郁笑道,“你何罪之有,说起来我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谨慎,也一样的可怜,中元节不必灭灯,你出去吧。”
傅容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姜郁的表情,“下士留下来为殿下守夜。”
姜郁冷笑道,“你还怕我被冤魂索命吗?且不说我不信鬼神,就算我信鬼神,我也不怕他来索命。我一个活人,还怕了鬼不成。”
一句说完,他干脆走到窗边,推开两扇窗,望向天边的明月。
毓秀去往永禄宫的路上,也一直在看天上的圆月,她到时,陶菁正在寝殿中拉西琴。
他奏的曲子太过悲凉,她想也不想就叫人推开门打断了。
陶菁身上竟还着着大朝服,一身元色装束,衬的他整个人冷酷沉静,与平日里一贯的言笑晏晏又有不同。
毓秀心中一动,开了口之后却说一句,“你怎么不换衣服?”
陶菁面上无半点笑意,“万鬼游街的时候受了惊吓,七魂少了六魄,哪里还有心情换衣服。”
这话莫名让毓秀反感,她原本就皱着的眉头越发拧紧了,“万鬼游街,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陶菁苦笑着摇摇头,招手叫康宁到跟前帮他换衣,躲到屏风后也不理毓秀。
他冷淡的态度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毓秀本就心中郁闷,哪里想看他的脸色,只欲拂袖而去,才走到门口,陶菁却隔空对她说一句,“臣才刚奏的那一首曲子好不好听?”
毓秀咬牙停住脚步,头也不回,“难听的不得了。”
陶菁在屏风后发出一声冷笑,提声道,“皇上不是觉得不好听,而是觉得那首曲子悲伤的无以复加,无法承受罢了。”
毓秀摆手将殿中的宫人都遣出门,慢悠悠踱回离屏风三步的距离,“一首曲子而已,有什么让人无法承受的,你言重了。”
陶菁笑道,“若非不是触到皇上的心,皇上也不会不等我奏完一曲就推门叫停。”
毓秀闻言,默然不语,只等到陶菁换好了衣服出来,二人打了照面,她才说一句,“平白无故你奏这么悲伤的曲子做什么?”
陶菁似笑非笑地走到她面前,一双眸子黑如永夜,直把人的魂魄也吸走了。
“我说我为一个人悲伤,寄托哀思,皇上信吗?”
毓秀被他含悲蕴愁的眼睛看着,一颗心如遭痛击,疼的不能自已,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你不是从来都自称无心人,怎么也会为人悲伤,有哀思要寄托。”
陶菁冷笑道,“就算是无心人,也不会不在乎自己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之前万万没料到,一个疯子竟如此阴狠决绝,可更让人失望的是,比他还要绝情的,是一个样装糊涂,不惜玉碎也要成全险中求胜的布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