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凌音将毓秀拉到上座,一边点燃一根安神香,“皇上气色不好,是这几日忧虑过度的缘故吗?”
毓秀笑道,“悦声上次送我的安神香我快用完了,你派人再送一些吧。”
凌音见毓秀避重就轻,便知情识趣地不再纠结,笑着走到桌前,为毓秀抚了一曲追月。
毓秀听这一曲,心中更添愁绪。凌音见她皱起眉头,也不敢再弹了,屏退服侍的宫人,轻声问道,“皇上是担心惜墨?”
毓秀本想三两句敷衍过去,见凌音眼神执着,才不得不应一句,“惜墨等出京的时候,有一伙人跟上了他们,可查出那些人的身份了?”
凌音的脸色变的凝重,“不出意外,一路跟着惜墨的该是姜家的暗卫。”
“确定不是舒家人?”
“舒家生意遍布全国,他们在各州都有耳目,但看那些人的跟踪手段,更像是姜家铁律的暗卫。姜壖为人谨慎,一贯都在在京与在外的官员身边安插探子,为的只是知情。”
毓秀扶着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原本也是这么想,前几日却莫名听说掀了棋盘这一句话,竟越发的预感不想。”
凌音心中惊诧,面上却不动声色,“皇上听什么人说掀了棋盘这种话,洛琦?”
毓秀摇头道,“思齐怎么会说这种话,他之前若料定对手会行毒招,也不会放华砚出去。”
凌音闻言放了半颗心,“洛琦性格虽差,却从不曾失算,皇上也可安心了。”
毓秀苦笑道,“庸人自扰也好,我越来越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一局棋下到对杀,便是你毁我我毁你,以车换马。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华砚的,从他离京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
毓秀向来淡然,凌音从前从未见她如此,“皇上关心则乱,过分忧虑了。当初臣曾是皇上许诺,若你有意灭了舒家,于修罗堂来说不过是一朝夕的事,皇上说过,你要的是赢这一盘棋,不是掀了棋盘。姜舒两家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他们即便有恃无恐,也不会如此挑衅,激怒皇上的后果岂是他们能够承担的。”
毓秀摆摆手,对凌音笑道,“罢了罢了,你只当我多心了。惜墨离开之后,我才意识到,他带走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也有我。”
这话听起来像情话,凌音的心一阵悸动,可他深知毓秀不是会讲情话的人,“臣不懂皇上的意思。”
毓秀望着凌音的一双碧眼,失声笑道,“华砚于我来说,亦臣亦友,除此以外,我把他当作是另一个我。他在外是我的眼耳喉舌,在内是我安定的半颗心。”
凌音早就知道毓秀与华砚亲厚不同常人,可毓秀说的话还是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毓秀见凌音面有惊奇之色,生怕他错意了她的意思,就笑着解释一句,“我面对华砚,就像面对我自己,一个谦恭谨慎,宽和淡然的我自己。”
凌音笑道,“皇上原本就谦恭谨慎,宽和淡然。”
毓秀笑着摇摇头,“你看到的只是我的皮囊假象,因有华砚做我的镜子,我才藏起那个阴狠黑暗的我自己。”
她说话的时候,眼中的一闪而过的狠厉,让凌音汗毛一凛。
失态只有一瞬,毓秀就恢复到一贯的笑颜,“悦声再帮我弹一曲夜雨。”
夜雨那么凄凉的曲子,毓秀怎么会想听?
华砚心中不解,却不敢问,只得默默坐回桌前为毓秀弹奏萧索夜雨。
凄凉夜话凄凉,以毒攻毒的办法虽是下下策,何妨一试。
一曲完了,凌音也落得满心愁思,说什么也不肯再弹,只叫宫人进门伺候洗漱更衣。
两人躺到床上,凌音怕扰了毓秀的安眠,半晌也不敢动一动。
良久之后,还是毓秀打破沉默问一句,“若有一日朕得偿所愿,悦声可有什么想去的去处?”
凌音转头去看毓秀的表情,哀哀一声长叹,“臣只求一生陪在皇上身边。盛世太平,本不该有修罗堂这样的地方,若有一日,皇上得偿所愿,去除权臣天下,只求你将我们这些在暗里的人都安置到天光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