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郁一侧脸就看到毓秀对着他发呆, 忍不住出声笑道, “皇上怎么了?”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不语, 继续看奏章。
这回轮到姜郁发呆了,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半晌,放下手里的笔,握住毓秀的左手。
毓秀身子僵硬地任他握着,直到他的五指穿过她的五指, 用手心研磨她的手心, 她才不得不放下笔,稍稍在左手上用了力气。
“昨天的事是我不好, 不该不打招呼就出宫,也不该一时糊涂怀疑你。”
“皇上何出此言,明明是臣的不是,不该不顾分寸让皇上生气。”
姜郁的故作无恙把毓秀原本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她原以为以他高傲的秉性, 受到昨日那样的屈辱,他就算不得不与她维持最后一层不能撕毁的和谐, 却也不会再对她和颜悦色, 谁承想, 他竟然会选择用这么举重若轻的方式处理危机。
毓秀已经分不清姜郁对她到底还剩余几分真心, 他从前选择的每一种与她相处的方式, 视而不见也好, 刻意冷落也好, 又或是佯装迷恋,日益亲近,都像是精心编排的一出出戏,他在戏中未必没有真心,可他的真心,相比他对结果的渴求,根本无足轻重。
“你的嘴巴在笑,你的心也在笑吗?”
姜郁被问了一愣,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又马上舒展开来,“皇上把臣看穿了。臣的嘴巴在笑,眼睛也在笑,可臣的心里却笑不出来。”
“你怪我?”
“要说我不怪你,那是撒谎,比起恼怒不甘,臣心里更多的是悲伤。你我结发夫妻,一同祭拜过祖宗天地,相约白首偕老,一生扶持。可皇上对我的信任,远不及华砚,爱戴倚重,更不如凌音洛琦。”
毓秀也不知姜郁是故意不提陶菁,还是陶菁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伯良,我喜欢了你很多年,能与你共结连理,是人生之一大幸,我之所以在你面前有些畏首畏尾,大概也是因为直到如今,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成为我的。”
姜郁从毓秀口中听出了唏嘘感叹的意味,就似笑非笑地反问一句,“所以皇上才想弄清楚我的身世背景,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成为你的?”
毓秀莫名听他说了这话,好半晌都一头雾水,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倒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意味,“伯良何出此言?”
姜郁见毓秀一脸懵懂,若不是真不知,就是想佯装糊涂,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不好再深究下去,就笑着摇摇头,转而说一句,“皇上多虑了,臣从与皇上大婚时起,心里就只有皇上一人。对我来说,什么也比不上你重要。”
可叹一句冠冕堂皇的说辞,竟被他说的如此真心。毓秀望着姜郁的一双蓝眸,恍惚中,竟生出错觉,错觉他那一句“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坚如磐石,若有深意。
两人盈盈对望,反倒是毓秀被姜郁盯的有些着慌,逃也似的移开目光,讪笑着问一句,“伯良今天是怎么了,只是一句玩笑话,何苦要赌咒发誓。”
姜郁将毓秀的脸扳回正面,凑近了看进她的金眸,“有些话,要是不说出口,皇上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相信。即便是我说出口的,皇上也未必能领会。你我自幼相识,却从未相知,更别说放开立场坦诚相对。我不想永远都站在离皇上最近的距离,容忍你在心里疏远我。如果我们之间注定要有一个人先把自己的心剖开了给另一个看,那我不介意冒这个险。”
他话说的斩钉截铁,脸上的表情也似义无返顾,毓秀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已意识到自己落入下风,摆在面前的两种选择,一是举旗投降,甘拜下风;还有一个,就是迎难而上,反将一军。
若她选择举旗投降,只要做出一副感动至深的模样,继续像从前一样委屈自己周旋姜郁就是;可若她选择迎难而上,若赌赢了,说不定她真的能剖开他的心,看到他心里面的颜色,或是把他的心变成她想要的颜色,可若是她赌输了,被剖心泄底的恐怕就是她了。
姜郁见毓秀凝眉抿唇,半晌都不发一言,心里也猜到她的犹豫与纠结,就起身走下龙座,正跪倒她面前,“臣原本打算昨日就对皇上表明心意,虽然晚了半日,臣也曾一度反悔,反复思量之后,却还是决定对皇上说这一番话。”
毓秀隐隐觉得姜郁接下去要对她说的话非同小可,她就屏住呼吸不发一言,只轻轻点一点头。
姜郁得到首肯,先叩首对毓秀行了个伏礼,半晌才抬头说一句,“接下去我要对皇上说的事,关系到我的性命,我将我的性命交到皇上手里,请皇上无论如何不要推辞。”
毓秀闻言,表情也凝重起来,“你说。”
“臣有一个保守了很多年的秘密,从大婚时起,就想对皇上说,是我从前顾虑太多,才一直都未敢直言。如今终于鼓起勇气对皇上坦白,还请皇上听过之后,免了我的欺君之罪。”
毓秀好艰难才挤出一个笑,“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还牵扯到欺君之罪这么严重?”
姜郁咬咬牙,一字一句皆沉声,“我并非姜相亲生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