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音不依不饶,“皇上那一声叹息哪里是为不知前路,分明是为了某个人。”
毓秀不想被凌音取笑,更怕华砚多心,就随便说一句什么敷衍过去。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了晚膳,凌音插科打诨了几句,留下二人,顾自回了寝殿。
毓秀与华砚坐在桌前下了一盘棋,两人各怀心事,都不曾使尽全力,棋到终局,反倒是华砚占了上风,他却不忍心穷追猛打,随意露个破绽给毓秀,认输了。
毓秀胜之不武,心里却开心的不得了,“我们小的时候,你也常常让着我来着。”
华砚似笑非笑地看着毓秀,“那时候你的棋品差的不得了,一输棋就一个劲哭鼻子,我实在被你哭怕了,才不得不学乖让着你。”
毓秀想到从前的糗事,也禁不住红了脸,华砚刚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满心都把他当成一个又软又甜,又香又美的小玩意,整日里捏捏抱抱,一有不开心,又常常欺负他,占他的便宜,有好多次,华砚明明被她的那些恶作剧弄的要哭,却从不曾同她计较。
华砚对她的容忍与耐心,甚至超过了明哲弦与欧阳驰。
毓秀心中滋味万千,问话也是脱口而出,“你讨厌过我吧?”
华砚一愣,一抬头正对上毓秀炯炯的目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毓秀点头轻笑,又弱弱地问了一遍,“你在我身边的这些年,其实是讨厌过我的吧,不管是我无理取闹的时候,还是犯傻冲动的时候。不管是我输了棋还要赖皮的时候,还是把你当成软枕面团的时候。不管是我背不下来文章,完不成功课,却要你替我受罚的时候,亦或是我为了姜郁出尽洋相的时候,你都是讨厌我的吧。”
华砚看着毓秀,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莫名鼻酸,他们都还不到二十岁,还是乳臭未干的年纪,却在不经意间一起走过了这么多路。
“我的确讨厌过你。”
华砚从前很少对毓秀说重话,十几年的陪伴,毓秀早就把华砚的存在看成理所应当。华砚对她真实的想法,一直都是她心里不敢触碰的点,她其实很怕他嫌她麻烦。
被一个依赖的人讨厌的这种感觉,实在糟透了。在她看来,被华砚讨厌,要比被姜郁讨厌严重许多。
毓秀明知他对华砚追根究底是咎由自取,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的从华砚嘴里得到肯定的回答时,还是忍不住伤心起来。
华砚见毓秀一副要哭的表情,一边觉得心疼,一边又暗暗有点爽快。
她还是在乎他的,不管她的在乎是不是他期盼的,她心里有他的位置,虽然她用来摆放他的位置,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我的确讨厌过你,讨厌到一想到第二天我还要再见你,我就觉得难以忍受;讨厌到一想到我们还要在一起几十年,我就觉得难以忍受;讨厌到一想到你会一直在我眼前出现,一直在我生命里游荡,我就难以忍受。”
华砚说话的时候一本正色,极其冷酷,毓秀瞠目结舌,一颗心跳的犹如鼓鸣。
原来她在他心里有过这么不堪的时候,原来他也曾把必须要周旋她这件事,当成过负担。
更让她难过的是,如果现在的他,仍旧把留在她身边当成迫不得已,不可选择,她又拿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毓秀越想越悲观,她的心也在短短的时间里被强烈的悲伤填满,“我做过的哪一件事,让你这么厌恶我,想离开我?”
华砚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却是苦笑,“如果我不说,你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其实我是恨过你的。我恨你对我视而不见,我恨你喜欢了别人,我恨你为了那个人费尽心机,辛苦煎熬。我失落过,迷茫过,不知所措过,每日里纠结挣扎,痛苦难耐,我很怕你看到我的失常,我又撕裂一般地期盼你发现我的变化,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一天,每一刻都想同你大吵一架,因为吵翻了,撕破了,我就再也不用见你了。”
他说的这些事,毓秀都不知道,更确切地说,她是从来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时候,她满腹心思都用在姜郁身上,根本就没有发现华砚有过这么多让人伤心的念头。
如今再回头看,毓秀不是不后悔的,她现在也是后悔的,她对最倚重,最信任的这个人,抱着的从不是儿女私情。
她喜欢华砚吗?
她显然是喜欢的,她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了,可在华砚身上,她没有感受过求而不得,撕心裂肺的痛楚。
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相处温和如水,她才认定她对他的感情并非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