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
宁至谦还在输着液,温宜和宁守正在一旁陪着他,他的样子比之前好看多了,阮流筝前一天晚上就给他洗了脸洗了头,也刮了胡子,现在老脸虽然还没恢复到正常水平,可也依稀能看出宁老师的风貌了,只不过,宁老师今天看起来不开心,脸色黑得有点儿难看,还有点儿焦躁,不时就会往门边看一眼,好几回护士进来,他都两眼发光的,可是,门开以后眼神马上又灰暗下去。
温宜看着儿子,面上笑容和煦,“儿子,你大伯一家今天已经回去了,我们明天也回北京了,想陪陪你,流筝正好也回了医院工作,算是给了我们陪你机会,你能用面对流筝的脸来面对我们吗?你这魂不守舍地是怎么回事呢?偿”
宁至谦被妈妈这么一说,老脸一红,这才收起动荡不安的“灵魂”,面对温宜撄。
“妈,回去以后多照顾着自己,别太操劳了。这回还好是小手术,如果真有个什么大事儿,我这当儿子的心里可就内疚了。”这话儿说得挺实诚,的确是他心中所想。
温宜倒没什么,宁守正抢着接了话,“我会看着你妈的。”
宁至谦听了没说什么,眼睛还是没有看宁守正。
宁守正倒是比从前话多了,“我知道你看着我烦,可我还是你老子,这是改不了的,从前我们父子谁也不让谁,我想在你面前有老子的权威,你想在我面前宣泄你的愤怒,我们俩就这样斗了十年了,我本来想着,大概我们会一直斗下去,斗到我死那天不知道能不能等来你叫一声爸,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这回是你差点没了……”
宁守正说到这里,眼睛里有异样的光在闪动,竟然说不下去了,顿了好一会儿,“我几天没照镜子,有天突然一照,才发现自己头发全白了,说得好听,是忧心你的缘故,说得不好听,这大概是在警告我,我这当爹的,不能再跟你斗下去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呢,我跟你和你妈都说了很多次,我也知道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所以今天也就不说了,也不求你和你妈原谅我,你们该恼我还恼,该恨我还恨,该我赎罪的,我用我剩下的时间来赎,不管还有几年,哪怕只给我一年几个月的命了,我也能做多少是多少吧,也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多看你们母子几眼,这年月,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宁至谦默默听着,垂下了眼皮,温宜看向窗户,眼眶泛了红。
宁守正从包里拿出一只表盒来,放到他枕边,“今天是你的生日。历年我送你的礼物你都不怎么待见,可我还是每年都给你买只表……”他眼中液体的光泽又闪了闪,苦笑,“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叫我在你手腕上画表,你也是这么学会认识时间的,算是我教给你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那时候累一天回来,听到你爸爸爸爸地叫,什么苦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聪慧美丽、温柔贤惠的妻子,活泼可爱、人中之龙的儿子,原本是毫无瑕疵的一个家庭,却偏偏被他自己一时不能控制的情、欲给毁了。这一毁,毁的何止是他的妻子儿子,也毁了另一个女人和一个无辜的孩子。
如果没有他犯的错,他和妻子儿子的生活何其和睦幸福?妻儿对他何其崇拜热爱?如果没有他的错,另一个女人可以嫁给真正疼爱她的人,拥有她和爱人自己的孩子,而不用让她和那个孩子背着屈辱捱了那么多年的苦……
他一生都在内疚,一生都在补偿。然而,想要补偿必然就有伤害,继续伤害着妻儿,也在对那对母女进行第二次伤害,最后落到如今这样孤家寡人的境地算是他咎由自取。
人总是会犯一些错,但除却不能违法乱纪,有一种错也是男人决不能犯的,一次也不能,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关于画手表的记忆算是他和儿子之间温馨的画面之一了,所以才会那么执念地每年送给他,虽然很有可能儿子并不知道这个礼物有什么意义,甚至会误会他送礼物不走心,可是他还是会一直送下去,每年都送,哪怕他这次真的在沙漠里回不来了,他也会把手表放进他的坟茔,而后每年的生日还会继续送,直到他自己离开人世……
那只表盒静静地躺在枕边,一如北京的家里他房间抽屉那些表盒一样,他都没有打开看过。
“宁想呢?”他转开了话题。
温宜悄悄擦了擦眼泪,笑着对他说,“要跟妈妈去玩,所以流筝带去善县了。对了,妈妈也要祝你生日快乐,这是给你的。”
温宜也拿出个礼物盒来,打开给他看,笑问,“漂不漂亮?”
宁至谦算是愣住了,他的生日,送个玉镯是什么意思啊?这是给他的礼物吗?
温宜笑了,“你也收了我三十几年生日礼物了,反正你最疼的人是流筝,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都兜回来给流筝,所以我直接投你所好,你拿去给流筝好了。”
“……”这样的婆婆,还真是罕见啊!他忍不住笑了,“这下辈子我要变流筝,让她来给你们当儿子好了!”
无意间的一句话,顺口说的“给你们当儿子”,却被宁守正听出了别的意味,儿子在说给你们当儿子?那意思是认他这个爹了?心里漾漾的,喜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