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的墓前种满了白百合。
每七朵扎成一束,寄满了生者的悲戚怀念。
方圆十里只葬着容城一个人,这是容家为容城买下的墓地。
容家财力雄厚,每天都有人为容城扫墓,种花。十年如此。
墓地管理人不认识西原,但是认识谢以潆,让她们进去了。
十年了,这是西原第一次来容城的墓地。
西原站在花簇里,她今年二十七岁,十八岁的时光是那么遥远,遥远到她的生命里路过过那么多人,她却只记得容城一个人的模样。这十年来,逐渐生疏的淳于瑾萱,相扶至今的谢以潆,还有从前在一起的那么那么多人,时间是握不住的沙,从指缝中溜走的是年华。
西原用食指触摸着石碑上的容城,照片上的白衬衣少年眉眼如旧,每个人都在岁月中老去,只有他永远留在那段青春时光里,春过了就是盛夏,他离开后再也没有回家。
隔着墓碑,西原想拥抱这个曾经对她最最重要的少年。
他在她最单纯的年华爱过她。
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来救她。
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刻陪着她。
十七八岁的西原一直觉得,容城的衬衣最白,容城的成绩最高,容城的投篮最好。
这么优秀的男孩却喜欢她,多好。容城说要娶她,让她做他一个人的西小原,多好。
那时候她是真的勇敢。勇敢到愿意放弃全世界去和容城在一起,反正也只有容城爱她。
十年后,她一个人在岁月中慢慢老去,只有容城永远死在了那段时光里。为了她。
那时候容老夫人比现在更要狠毒,她有全世界最权威有力的律师团队,不遗余力地把伤害过她的那些人全部死刑枪决。西原知道,容家是为了容城。可判死了那么多人最终也换不回容城的生命,换不回她的右手,换不回那个完整的她。
十八楼的吊塔上,那个二十岁的少年是真的爱她啊。
爱到流了那么多血他还会对她笑,爱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也要听见她说她会好好活着。
容城死的那一年,身体和心灵受摧残的西原患上了重度恐高症和抑郁症,她再没有坐过飞机,她无数次想杀死自己,不是想去陪容城,而是她的行为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无数个清醒的夜晚里,她只能对着伤痕累累的自己痛哭。
后来的她一个人出入风月,一个人忍了十年手疼,一个人走遍全世界。她有了工作,用左手成了谢氏最出名的旅行画家,她甚至还愿意嫁给追求了她那么久的容璟。她这么这么努力好好生活,容城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她把这些当做和容城的生死之约。
西原从不回忆往事,此时她站在容城的墓前却开始细细回忆往事。容城和容璟是双生子,容城比容璟早出生五分钟,两个人长得也不是很像。八年里,容璟一遍一遍向她求爱求婚时她也是有反应的,他们有一模一样的轮廓,西原在一场宿醉中有点恍惚了,风情地答应了容璟。
晚上有个人这么拥着自己也挺好,真暖。
西原嫁给了容璟,却没想过他会在他们的婚姻里带入第三者。
容璟说,西原,我爱的是你。外面偶尔的应酬并不影响感情。
也许容璟说得对,也许他只是做了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做的事。
但是西原在那一瞬间顿悟,这么多年来她如容城所愿好好活着,她有自己的生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容城就是她的一切,她根本没有放弃一切好好生活的勇气。所以她选择与容璟离婚。
从她遇到镯子里故事的那一刻起,从她怀孕逃离囚.禁的那一刻起,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要真的好好对自己,好好活下去。
她给自己放生。
十年修持的袈措是幸运的,他遇到了放生后的西原。
想到袈措,西原一笑。
那个男人啊,真的是个好人。
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袈措遇到了这么不堪的她。
西原第一次有点后悔,后悔刚才没有接袈措电话。
谢以潆看着忽然发现的西原吓得一身冷汗,拉着她的手说:“西西,你伤心就哭吧。”
“现在不伤心了。看见容城就不伤心了。”西原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她的自愈能力真的很高。
墓碑上的少年一直朝她笑,西原也笑了笑,认真说:“我在告诉容城,我遇到了一个叫袈措的男人。”
谢以潆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谢以忱却来了,带着袈措。
袈措提前回来没有回家直接到了西原比赛的会场,人群没有散完,都在谈论着赛场上发生的事。
袈措找到谢以忱,销毁照片的谢以忱简单说明了情况。
袈措问:“西原在哪?”
她们在去容城墓地前谢以潆给谢以忱发了信息,谢以忱没有回答,反问:“沈先生看到了?”
袈措没回答,默认。
他的表情过于严肃平静,谢以忱见惯了各类人,却摸不准袈措此刻的心思。
“西原在哪?”
“想必沈先生已经看见了,我的太太不希望她的姐妹受到伤害,所以我也不希望。沈先生这个时候见西原是出于什么感情?同情?安慰?她不需要。”
谢以忱的气场不低,袈措却也不受他压迫。
袈措看着谢以忱,认真地想了想后说:“我爱她。”
谢以忱带着袈措来到了西原和谢以潆的面前。
谢以潆紧张地拉着谢以忱说:“以忱,你怎么把袈措带到这来了?”
“他要来。我们走吧。”
“去哪?西原还在这里。”
“乖,听我的话。交给沈先生。”谢以忱用力拉紧了谢以潆。他弄丢过她,她和六岁的西原被拐卖过。西家找回西原,他找回她之前,她们吃过很多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