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笙自觉躺得久了,头有些发沉,便撑着身子欲坐起来。李锡琮适才闻得她的话,心里正自思量。此时见她挣着起来,忙扶了她靠稳在床头。
两人一时倒无话,想着方才的言语,都有些五味陈杂之感。无论如何,爱总归还是好的,他们于这桩事上本来无甚天赋,也无从效仿,不成想却于对方身上寻到了端倪,也可算是上天格外的恩赐与补偿。
门轻轻的开了,正是彩鸳端了晚膳进来,见他们二人相对坐着,不由抿嘴一笑道,“王爷回来的及时,正巧能伺候娘娘用晚饭,我们也就偷会子懒儿了。”
周元笙半是嗔怪的笑看了她一眼,李锡琮倒是并不多话,顺势接过她手中粥碗。以手背试过温度,觉得尚有些发烫,便以汤匙轻轻搅动一刻。
他做得颇为细致用心,并不像是头一遭服侍人。周元笙心中一动,轻笑道,“我又不是瘫了,何用如此?还是自己来罢。”
话才说完,盛了白粥的汤匙便已递至了唇下,李锡琮笑得一笑,道,“都已为人母了,说话还这么口没遮拦。”
她笑了起来,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他的照料,转脸看见彩鸳望着自己发笑,便冲着身畔小床努嘴道,“他也快该醒了,一会子又闹着要吃奶,哭得我脑仁疼,抱出去找乳娘好了。”
彩鸳答应一声,轻手轻脚的抱了孩子出去。房内只剩下他二人,周元笙方问道,“你瞧见他的模样了?像不像你?”
李锡琮微笑道,“像你更多些。”周元笙蹙眉不满道,“我哪里有那么丑?这孩子不会长,偏随了爹娘里相貌不好的那个。”
李锡琮看了她一眼,莞尔道,“这话也只有你说,从前在宫里多少人都赞过我模样好。”
周元笙笑笑,轻嗤道,“可不是么,不然哪里来的玉面夜叉这个雅号?”笑过,又问道,“还等着你起名字呢,这会儿可有想起好的?”
李锡琮认真想了一刻,摇首道,“今日倦了想不出什么,改日再拟罢。倒是乳名,该由于母亲来取的。”
周元笙犹是笑道,“这个现成就有,不如索性延了我的字号,反正当日我也没用过的。一个隐字可好?”见他好似要说话,忙又道,“我知道他日后没那个隐的福分,不过是个寄望罢了。且这个字用在我身上原是个好彩头,你瞧我,注定今生已是隐不起来的。”
李锡琮没言声,神情愈发有些古怪,半晌望着她,摇头淡笑道,“这个字用不成的,那原是我的乳名。”
周元笙瞪大双目,诧异道,“是你的?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你不是说自己并没有乳名,却原来和我的名字是一样的?”
李锡琮垂目一笑,有些涩然道,“是母亲给我起的,也可能是姨母起的,具体我已记不清了。我从前不想说,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终究会拂了她们的好意,做不到这个字的好寓意。”
这话倒是真的,两个白白用了这样名字的人,却到底无法隐遁于世,反倒是轰轰烈烈成就了一番改天换日的事业。所谓世事难料,也不过就是这个意思罢。
他不提还好,提起来便令周元笙想起了从前之事,还是她初次识得李锡琮时,于仪凤阁中听得如嫔梦中呓语,轻声唤着这个名字。当时她只以为那是先帝的名讳,岂料竟会是李锡琮的。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彼时她还怀着一颗少女心,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向往,再料不到自己日后会和那样一个阴郁冷厉,言辞刻毒的男子搅在一起,会在某一刻开启了怦然心动,会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如何爱一个人。
她想到此处,心里的爱怜之意更盛,不禁伸手温柔抚过他的面颊,低低道,“你该为娘娘上尊号,为她办丧仪,为她守制。”
李锡琮微微垂首,良久似有些压抑的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周元笙心下不忍,轻轻推着他道,“你快吃饭罢,赶了这些天的路一定没好好用过饭,人都瘦了,看着怪憔悴的。”
李锡琮数日不曾好好饮食,此时腹内虽空虚却没什么胃口,只胡乱用了几口粥,全做养胃罢了。才放下碗,便听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继而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呼唤,“是爹爹回来了,我要看爹爹去。”
房门旋即被推开,一个小小孩童迈着步子跨了进来,正是李锡琮近一年不曾相见的长子李润梁,其身后还跟着他的母亲,一身素色衣裙的侧妃任云雁。
李润梁毫不拘束,先依规矩给周元笙请了安,又恭恭敬敬唤了一声爹爹,便朝李锡琮扑了过来。
见他一对笑眼清亮有神,眉目间已有十分像自己的模样。李锡琮亦含笑抱住他,道,“福哥儿好,可有想爹爹?”
李润梁笑着点头道,“每日都想,爹爹可算回来了,儿子还等着您给我讲三国志的故事呢。”说着轻轻摇着李锡琮的手,“今晚就讲,好不好?”
李锡琮不由笑了笑,摸着他的头,和悦道,“今日爹爹才回来,实在太累了,明日好不好?我答应你,一定讲给你听。”
李润梁眨眨眼,倒也没有太过失望,拖长音哦了一声,便转过话题问道,“爹爹瞧过弟弟了么?觉得他好不好看?”顿了顿,又补充道,“有没有我好看?”
李锡琮摆首笑道,“他还太小,看不出日后相貌。不过眼下他没有你好看。福哥儿喜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