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安平大长公主亲自莅临沐国公府,只不过,这一回她是以媒人的身份登门替岑隐提亲,与端木家交换庚帖、商量婚期。
无论是岑隐,还是端木府以及安平,都没有瞒着别人的意思,而且提亲的过程进行得十分郑重。
之后,又是由安平亲自去皇觉寺请远空大师合八字、算吉日,一切都是按着三书六礼的规矩走。
所以,没过几天,京城各府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岑隐竟然求娶了皇后的亲姐,端木家的嫡长女!!
这个消息令得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不少人都惊得几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惊疑不定。
这世界也太玄幻了吧!
那些相熟的府邸都私下里彼此打探起消息,一些人信誓旦旦地说安平大长公主那日离开沐国公府时是喜气洋洋的,看来端木家应该是允了这门亲事。
大部人好奇归好奇,却都不敢去找端木宪、岑隐、安平或者端木绯打探消息,于是,一部分人就把目光瞄准了远空大师,撺掇着某些与远空大师有交情的人跑去皇觉寺打探消息。
可惜,远空大师的嘴牢得很,任那些人怎么追问,都没蹦出一个字,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其实也正常,在合婚的结果出来时,照理说,也不方便说,毕竟万一男女双方八字不合呢。
那些个好事者可没那么容易放弃,又跑去找皇觉寺的那些小沙弥们打探了一番,没打探到什么具体的发展,却至少能肯定一点,安平在初八那日的确是亲自去找过远空大师,还亲手给了庚帖。
消息越传越热闹,不用半天,满城皆知,传得沸沸扬扬。
此前,谁也想不到岑隐竟然会求娶皇后的姐姐,即便现在这件事已经十有八九了,不少人犹有几分不敢置信。
那些个勋贵朝臣们既不敢在朝上,也不敢在宫中议论这些,就相约聚在外面的茶楼酒楼中,各抒己见地私议了一番。
“合八字什么的,也不过是走个过程而已,看来这门亲事等于是板上钉钉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大臣捋着胡须唏嘘地说道,
“这么说来,那岑督主和皇上岂不是要成连襟了?”另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大臣眼角抽了抽,明明这里没外人,他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那么,他们应该不会闹翻了吧?”
可想而知,皇帝肯定是支持这门婚事的,否则,安平大长公主就不会当这个媒人了,除了皇帝,还有谁能请得动安平。
顿了一下后,那矮胖大臣不由叹道:“我还一直在担心他们会反目成仇,等于是……杞人忧天了?”
他差点就说自己是不是傻了,到最后还是硬生生地改了口。
其他几个大臣也是心有戚戚焉,想到他们这几年都生怕皇帝和岑隐有一天会翻脸,就觉得自己实在是蠢得可以,这两位祖宗精着呢。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喝着茶。
须臾,一个四十来岁、中等身量的大臣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说道:“我们这位首辅还真是好算计,果然不愧是老狐狸啊!”
其他人的神情也有些微妙,或是感慨,或是唏嘘,或是不屑,或是悔之晚矣!。
在大盛朝,岑隐这个名字就意味着足以呼风唤雨的权利,仅仅屈居于皇帝之下。
以岑隐的身份与地位,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想要攀上去,就算是嫡长女,也有不少人家愿意舍,只要能攀上岑隐。
只不过岑隐一向眼界高,谁都瞧不上罢了,没想到竟然让端木宪抢了先机。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哎,这端木首辅还真是舍得下血本!”那留着山羊胡的大臣阴阳怪气地又道,“为了攀上岑隐,连家中的嫡长女都舍得!”
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想着:自家姑娘长得也不比端木大姑娘差,才刚满十五岁,比她年轻,芳华正茂,怎么就没让岑隐看上呢!
他的这点小心思在场的其他几人也未必看不出来,意味深长地暗暗交换着眼神,但也没人会傻得说出来得罪人。
那矮胖的大臣清清嗓子,推测着又道:“依我看啊,这桩婚事没准跟皇上也有些关系……”
雅座中,静了一静。
其他人略一思量,皆是深以为然地频频点头。
没错,岑隐会求娶端木家的姑娘十有八九是因为这是岑隐和皇帝之间的默契。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某人点评了一句。
往好的想,岑隐和皇帝不会闹翻,对朝堂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大盛前几年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到了这两年今上慕炎当权,局势才稳定了下来,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这个时候,大盛的底子犹虚,实在是经不起再一波朝堂震动了。
这几人在雅座内都是一副侃侃而谈的样子,等出了雅座后,无论他们怀着什么心思,那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毕竟京城中东厂和锦衣卫眼线众多,在外头乱议岑隐,这不是找死吗?!
相反,众朝臣们还纷纷备了礼,亲自去沐国公府道贺,结果端木家一律没收,令得不少人反而有些没底,端木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朝臣们心里惊疑不定,目光都盯紧了沐国公府、岑府与公主府。
大年初十,合婚的结果就出来了,是大吉。
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端木宪的耳中。
“哼!”端木宪一方面对此并不意外,另外一方面心里又不太舒坦,忍不住就对着端木纭叨念了两句,“远空那和尚肯定收了礼,才会批出个大吉!”
端木纭但笑不语,默默地给端木宪沏了茶,笑容明艳逼人。
端木宪喝着大孙女沏的茶,暗叹远空那和尚真是毫无气节可言。
然后,端木纭机灵地转移了话题:“祖父,我刚给逸哥儿和小掌珠做了两件肚兜,您看看,我打算待会儿给他们送进宫去。”
端木纭从篮子把今天刚绣好的两件小肚兜展开给端木宪看,大红色的小肚兜做得十分精致可爱,一个绣着金色的鲤鱼,一个绣着明艳的牡丹花。
端木宪想着曾外孙与曾外孙女那粉雕玉琢的模样,就忍不住地笑,“不错,逸哥儿与小掌珠穿着肯定好看。”
端木宪兴冲冲地说道:“大丫头,我也给他们备了一份礼物。”
他从旁边的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了小巧的三支斑竹狼毫笔,“这三支笔是我亲手做的,一支给我们泽哥儿,一支给逸哥儿,还有一支给小掌珠。你替我一起带进宫去吧。”
“……”端木纭神情古怪地看着端木宪。
端木泽马上要开蒙了,可是双胞胎现在才三个月大呢,送笔是不是太早了点?
也罢。端木纭心道:九个月后的抓周宴上,应该可以用得上。
端木宪毫无所觉,还在说着:“逸哥儿和小掌珠都喜欢玩毽子,我打算再给他们做一对毽子,下次你进宫也帮我一起捎去……”
端木纭笑着一一应了,说着说着,她的目光就被案头那张写着“大吉”的绢纸吸引了过去,忍不住想道:岑公子应该也知道了吧?
窗外的梅枝在寒风中随风摇曳,暗香阵阵,那簌簌的声响似乎在附和着什么。
不错,合婚的结果同样也送到了岑府。
那封大吉的合婚庚帖此刻正握在岑隐的手中,他眷恋地以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庚帖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眉目含笑,连这小小的屋子似乎都因为他的这一笑而增色了三分。
他小心翼翼地合上庚帖,郑重地把它收到了一个匣子里。
厅堂里,除了岑隐外,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过六旬的青衣老者,白面无须,满头银发,身姿笔挺,眼神苍劲有神,不见丝毫的老态。
能够有资格坐在岑隐跟前的人在这大盛朝屈指可数,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岑公。”小蝎恭恭敬敬地亲自给老者上了茶,然后就退到了一边。
岑振兴端起茶盅,慢慢地喝了口茶。
他虽然退下了,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最近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也都听说了。
看岑隐现在称得上温和的模样,岑振兴立刻猜到了什么,就问了一声:“合婚有结果了?”
岑隐只是“嗯”了一声,没多说。
不过,从他微微翘起的唇角就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甚好。
岑振兴沉默了。
他们父子一场,他也算是看着岑隐长大的,如今岑隐要成亲了,心里也是为他欢喜的。人总是要有一个家,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待岑隐收好了庚帖后,岑振兴终于进入了正题:“阿隐,我今天来找你,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岑隐回京后,岑振兴就想来找岑隐,他心头有两件事,一件是为了怡亲王,念着他与怡亲王多年的交情,想给怡亲王求个情。
怡亲王因为贪墨、贿赂等等被判了流放,但因为皇帝下旨大赦天下,怡亲王的流放罪就被免了,也就不需要岑振兴来求情了。
所以,今日岑振兴来找岑隐是为了另一件已经压在他心头两年的事,他一直犹豫不绝,直到最近听闻了一个消息,这才下定了决心……
岑振兴握了握拳,终究是说了:“阿隐,让戾王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