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金銮殿上的几位宗室王爷心情就有些复杂了,先是惊,惊之后,又冷静下来,琢磨起这件事的好处来。
宗室子弟自是背靠宗室,“慕”这个姓氏就是他们的倚仗,军营里还有敢欺负宗室子弟不成?!
子孙能在军营中谋个出身,也是好的。
想着,几位宗室王爷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然而,这念头才刚浮现他们心头,就听前方的慕炎又道:“所有宗室子弟但凡服役者,必须重办户籍,去‘慕’姓,与普通士兵一同作息。”
“黄思任,这件事就由兵部盯着,定一个章程出来。”
兵部尚书黄思任原本还以为事不关己,脑子放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从队列中站出,作揖领命:“是,皇上。”
那些王爷们却是心有不满,面上青青白白地变化不已。
按照新帝的做法,他们的儿孙哪里是去谋前程的,根本就是去军营受磋磨的才是!
他们慕氏祖辈建下这片基业,这片万里江山都是属于慕氏一族的,慕氏子孙因此得恩荫庇护,那是理所当然的,又何必让子孙与那些平民一起受那等磋磨!
某位王爷想了想后,从队列中站了出来,笑呵呵地对着慕炎道:“皇上,宗室子弟自小娇养,受不了苦,像本王的幺子跑几步就喘,连长刀也提不动,这要是去了军营,怕是要去半条命。”
其他几位王爷也是心有同感地频频点头。
另一位王爷正要附和,就见慕炎勾唇笑了,很好说话地颔首道:“那也行。”
几位王爷面上一喜,脸上又有了神采。
礼亲王与几位内阁阁老却是神色古怪,觉得这几位王爷真是太天真了,对新帝的为人也太不了解了。
新帝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
果然——
“但凡不愿去军营的,爵位没份,无俸银。”
慕炎云淡风轻地宣布道,连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仿佛他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满朝寂静,落针可闻。
“……”那些王爷们的眼珠子几乎都快瞪出来了。
新帝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们的世子不去军营,就不能继承家中爵位?!这跟夺爵有什么差别?!
金銮殿上更静了。
虽然平日里不少朝臣们也时常看这些蒙恩荫的宗室勋贵不顺眼,这一刻也有些同情他们了。
慕炎又道:“宗室花的钱都是国库里拨出来的,国库可不养闲人。”
“黄思任,你们兵部尽快出个章程。这件事,你盯紧了,谁要是敢阳奉阴违,尽管拿他开刀!”
新帝这话说得实在是太直白,黄思任的额角渗出些许冷汗,感觉到几位王爷都朝他望了过来,眼神中透着提防与警戒,就仿佛自己是他们的敌人似的。
算了!
黄思任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得罪就得罪呗!
反正这事是新帝和礼亲王牵的头,他也是奉命行事,职责之所在。
再说了,端木首辅因为赎身银的事也把这些宗室给得罪狠了,他都不怕,自己怕什么?!
想着,黄思任的腰板挺了起来,一派坦然地领了命。
慕炎又看向了礼亲王,“礼亲王,至于三十岁以上的宗室,你再拟个章程出来,三十而立,自该为子孙做好表率才是!”
礼亲王早就想明白了,觉得慕炎所言甚为有理,立刻就应了。
而其他几位王爷就没想得那么透彻了,心口仿佛又被扎了好几刀:本来想着家中年过三十的子弟好歹避过了这一劫,现在看来还言之过早!
等这个话题过去了,其他朝臣们才迟钝地想起了自己手头的折子。
昨天因为“赎身银”的事闹得太大,弄得朝臣们把正事都给忘了,好几道折子都没来得及递上去,今儿可不能再拖延了。
两天的折子都堆在这一天递了,于是乎,今天的早朝分外的漫长,那些宗室王爷更是觉得度日如年,等退朝时,已经快要午时了。
端木宪在几个阁老与朝臣的簇拥下,从金銮殿出来了,笑容满面。
今天端木宪的心情还是不错,心里觉得慕炎这小子虽然不按理出牌,但有时候还挺靠谱的,这两天办的事都够痛快!
他才刚走下汉白玉台阶,就有一个小內侍拎着一个食盒迎了上来,笑呵呵地对他行了礼,“端木首辅,这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送来的一些点心,娘娘说是让首辅大人先垫垫肚子。”
一听这点心是小孙女特意关照內侍送来的,端木宪仿佛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神清气爽。
他接过那食盒笑道:“劳烦公公替我向皇后娘娘问安。”
周围的其他臣子也听到了,皆是用羡慕的眼光投向了端木宪,暗叹:这首辅就是命好!
端木宪觉得众人的目光看得他痛快极了,得意洋洋地捋了捋胡须。他的小孙女就是这么孝顺,他们是羡慕不来的。
端木宪拎着食盒往文华殿方向去了,早朝的疲惫一扫而空,步履轻盈。
得了端木绯送来的点心的,除了端木宪外,还有此刻正在御书房的慕炎。
慕炎本来想忙一会儿再回去的,可吃了点心后,就无心政务了,干脆就翘班回了重华宫。
端木绯正好用完了午膳,宫女们已经把午膳都撤了。
慕炎装可怜,一双凤眼委屈巴巴地看着端木绯,“蓁蓁,我从卯初忙到现在,快饿死了!”
小狐狸不屑地看了慕炎一眼,一溜烟就跑了。
端木绯连忙吩咐绿萝道:“绿萝,你去让小厨房备一碗三菇鸡丝凉拌面,记得加一勺麻酱。”
最近天气热,虽然屋子里放了冰盆,但多少还是不如春秋凉爽,汤面太热,慕炎又怕热,这个时候还是吃凉拌面更爽口。
慕炎看着端木绯吩咐下人,心里美滋滋地:蓁蓁对自己的喜好真是记得一清二楚。
绿萝下去了,偏殿内就只剩下了他们小夫妻两人。
慕炎像是没骨头似的朝端木绯那边歪了过去,一边殷勤地用折扇给她扇风,一边说起早朝的事:
说起礼亲王今早上的那道关于宗室子弟服役的折子;
说起端木宪定了个高额的“赎身银”,今年国库可以多一笔额外的收入了;
说起必须给宗室一些苦头吃吃,他们吃不了痛,就得不到教训。
慕炎闲话家常地说着话,心早就不在这些事上了,折扇扇起的风带来了端木绯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如兰似莲,那是专属于她的气味,好闻极了。
慕炎的凤眸中波光潋滟,情不自禁地俯身把脸又朝她凑近了一些。
端木绯听得乐不可支,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兴致勃勃的光芒。
与慕炎在一起时,端木绯随意放松得很,半靠在他身上,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纂儿因此有些歪了,在颊畔散下一缕碎发。
阳光下,那缕碎发与她晶莹的肌肤像是闪着光,让她看来多了几分慵懒与妩媚。
慕炎的目光始终看着她,她的小脸吹弹可破,浮现一片如胭脂般的酡红,肌肤光洁无瑕,那黑白分明的瞳孔仿佛一汪春水,眸子里只映着他的身影。
慕炎的心变得非常柔软,像是含了蜜糖,又像是长了翅膀在飞似的,说不出的舒适与惬意。
他的胳膊下意识地环在了她的纤腰上,又想起了一件事,忙道:“怡亲王府今早已经全数查抄完了,我已经吩咐下去把那些原本属于内库的东西都搬进宫来,册子我看过了,里面有齐道之的《莲卧观音图》,徐明程所雕的伽南香镶金粟手串,柳含惠的白玉弥勒佛雕塑……”
端木绯提过的东西,慕炎全都默默地记下了,现在有了进展,赶紧就来表功。
端木绯一听更乐了,忙不迭点头道:“那我可要好好盯着,不能弄坏了!”
“那个白玉弥勒佛雕塑可是涵星表姐的嫁妆,得安然送到她手里才行。”
端木绯的眸子如宝石般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