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往下扫视了群臣一圈,等了又等,也没等到他们打起来,无趣地趴在了扶手上,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慕炎一手成拳托着脸颊,闲适地说道:“既然韩御使说什么不合规矩,那么干脆大家一起改了,以后这就是新规矩。”
他是皇帝,规矩当然是由他来立了。
他是皇帝,要是连立规矩的权力也没用当这个皇帝干嘛?!
慕炎理所当然地俯视众臣。
“……”韩吕昌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眼角一抽一抽的。他预想过很多种新帝会有的反应,甚至是甩袖而去,却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至于下方的那些个勋贵大臣简直要疯了,心口全都憋在一口气。
新帝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自己才刚刚大婚,只有皇后,没有三宫六院,才说得出这种话,但他们家里可都有如花似玉的小妾的,他们不搂小妾,干嘛非要回正房和黄脸婆住?
某些大臣目露期待地看向了首辅端木宪,指望他能站出来劝新帝几句。
然而,端木宪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半闭着眼眸,不置可否。
慕炎轻轻抚掌,笑眯眯地又道:“韩御史说得有理,朕应当为天下人之表率。同理,你们这些为官者,也当为百姓之表率,如此就对了。”
“上行下效,实乃一则佳话!”
慕炎乐呵呵地自说自话,下头一片哑然无声。
几乎是满殿的文武大臣心头都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见鬼的佳话!
那些大臣恶狠狠的目光全数射向了韩吕昌,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这韩吕昌是老糊涂了吧!
连人话都不会说了,他自己要盯着皇帝的后宫,把他们牵扯进去干嘛?没事找事!
新帝爱和皇后住一宫,就住去呗,他又不是荒淫无度,又不是暴虐无道,更不是祸国殃民,韩吕昌的手未免也太长了,管这闲事做什么?!
“……”韩吕昌冷汗涔涔而下,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啊!
慕炎觉得就像是打了一套拳似的,浑身都舒坦了,笑吟吟地问道:“各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慕炎因为大婚休息了三天,这三天,就算有天大的事,百官也没敢去叨扰他,朝堂上委实积压了不少事情,但是此时此刻,在场的百官都是懵的,大部分人都还没回过神。
他们都觉得遭了无妄之灾,心里憋屈得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来。
端木宪不动声色地环视了殿内半圈,心里觉得这些人活该。
他整了整衣袖,出列,正色奏禀道:“皇上,近来黄河水位上升,豫州布政使上奏修高巩固堤坝,疏南道,塞北道……”
黄河水患千百年来都是一个令诸朝为难的难题。
端木宪一提,立刻引来其他大臣的注意力。
“皇上,臣以为除巩固堤坝外,不如缩窄河道以加快水速以冲走河沙。”
“皇上,臣以为还当修筑分洪区。”
“……”
不少大臣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这件事发表起自己的看法了,朝堂上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众臣各抒己见。
金銮殿上说得热闹,而重华宫内却是一片寂静,宫人们都知道皇后还歇着,一个个都是走路无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惊动了贵人。
端木绯一觉睡到了巳时过半才睁开了眼,慕炎还没有回来。
她发着呆,由着碧蝉、绿萝几个侍候她起身穿衣,然后吃了些早膳,又继续发着呆。
等到了午膳的时候,一个小内侍抱着小狐狸来了,禀说:“皇后娘娘,皇上还在御书房召见大臣,请娘娘自己用膳。”
端木绯这才发现小狐狸此前是被慕炎带走了,她打发了那小内侍,又吩咐宫人给小狐狸也备了午膳,一人一狐各自用了膳。
午膳后,她抱着小狐狸,一边撸毛,一边发呆,后来还是西洋钟的唱报声把她唤醒,她一看钟面,才意识到自己发了半个时辰的呆。
端木绯对于自己的虚度时光反省了一番,心道:阿炎都这么忙了,她好像不应该整天这么闲。
端木绯撑起了精神,对着绿萝吩咐道:“你让人把宫里的花名册和账册都拿来。”她也得开始打点宫务了。
自打大婚次日被新帝打发后,总管太监就没敢用这些“小事”来打扰皇后,直到今天皇后问起,他赶紧就吩咐了下去。
不消一炷香功夫,那些个花名册和账册全都送了过来,一箱又一箱,全都装得沉甸甸的,这么多箱子堆在东暖阁里,显得乱糟糟的。
慈眉善目的总管太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对着端木绯好一阵奉承,“皇后娘娘,花名册和账册都在这里了,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奴才。”
“娘娘,东西都在这里,您慢慢看,不着急。”
总管太监生怕端木绯把自己累着了,特意强调了一句。
端木绯随口就把总管太监给打发了,吩咐宫女们打开了那些箱子,屋子里弥漫起一股浓浓的“书香味”。
小狐狸好奇极了,在每个箱子里都钻了一遍,又闻了一遍,最后觉得无趣,就从窗口跑到庭院里撒欢去了。
端木绯则窝在窗边翻起那些账册来。
她才草草翻了一两本,飞快地心算了一番,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几本账册都是前年的账册。
废帝慕建铭在位时,这宫里的支出实在太过奢靡了。
宫里有宫女九千人,内侍达一万人,相当于一座小城镇的人口了,而这些人只是为了伺候慕建铭以及一干妃嫔。
一般的宫女每月可以拿到二三两银子,内侍比宫女再多两三斗米,除俸禄外,他们每年还有节赏、寿赏、加班赏等各种各样的赏赐,另外还有四季的衣裳、嚼用、冰炭等等,算下来,只是这些宫女内侍一整年的支出都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目。
此外,废帝的后宫里有名分没名分的妃嫔有近百人,这些人每个月按着品级也是有月俸的,还有各种定例。
再此外,宫中每年都有各种修缮,也是一笔支出。
……
端木绯随意地翻着那些账册,每一页都是扫两眼,就翻过,因此看得也快。
她一边看,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吃着点心,偶尔摸一把狐狸毛,不知道时间流逝。
夕阳下坠,把天空染成了一片如织似锦的橘红色。
端木绯全然没意识到东暖阁里不知何时点起了灯笼,也没注意自己到底看了多少账册……直到眼前一暗,一道阴影投在自己的脸上。
端木绯下意识地从账册里抬起头来,慕炎俊美的面庞映入眼帘。
端木绯立刻就把手里的账册给丢了,愉快地拉住了慕炎的手,她本来是想拉慕炎在旁边坐下,结果反而觉得胳膊一紧,被慕炎拉了过去,然后一朕天旋地转,她就发现慕炎坐在了她原本坐的的高背大椅上,而她则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对于这个坐姿,两人都十分满意。
一个觉得软玉在怀,一个觉得椅子也不硌人了。
端木绯愉悦地仰首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记,“阿炎,你回来了啊。”
慕炎蹙眉扫视着这一屋子的狼藉,想说她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忙的,这皇宫里又不缺人,养着那么多人就是为了给主子分忧。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说。
要是什么都不让她干,肯定又要有些人要嘀咕皇后之所以“不为”是因为权力被自己架空什么的,然后三人成虎,又有人要生出什么心思来,瞎折腾一番。
慕炎随口问她:“午膳吃什么了?”
端木绯吃午膳时心不在焉,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吃了些什么,转头想问丫鬟,可是东暖阁里空荡荡的,碧蝉和绿萝见慕炎归来,早就识趣得退了出去。
端木绯颇有种“人到用时方恨少”的无奈。
窗外的小狐狸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嗷呜”了一声,在一丛月季花间蹿过,尾巴拂过花丛,花枝簌簌作响。
端木绯眼睛一亮,想起了小狐狸的午膳,脱口道:“烤鸡!”
紧接着,她又甜甜地补了一句:“没你烤的鸡好吃!”
端木绯笑得十分真挚,眸子亮晶晶的。
慕炎的尾巴登时就高高地翘了起来,得意洋洋,“那是!”
端木绯生怕慕炎问她还吃了什么,从边上拿了块马蹄糕塞住了慕炎的嘴,然后指着那些账册转移了话题:“阿炎,我瞧这宫里的支出真吓人。”
慕炎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登基才四个月,朝堂上的事且忙不过来,这段时日根本没空理会皇宫中的琐事,他还没查过宫里的支出,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吓人”,但是可以想象,就凭慕建铭的奢侈无度,这支出少不到哪里去。
慕炎吃着端木绯投喂的马蹄糕,美滋滋的,觉得比他在御书房里吃得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端木绯掰着手指跟他算了起来:“这后宫里有宫女九千人,内侍达一万……”
“还有移居千雅园的那些人。”
“……”
“这么算来下,现在每个月的支出要四五十万两银子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