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么样,三天后的四月十三日,岑隐启程了。
前一天,姐妹俩就去了岑府,把准备的东西都带去了,算是为他践行,这一天就没再去凑热闹了。
她们在南城门附近的一间茶楼定了位置,远远地目送岑隐出城。
这一天,南大街上很热闹,慕炎亲自送岑隐出城。
连皇帝也来了,那些文武百官自是也都来了,生怕岑隐觉得他们对他有所不满。
百姓们大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因为看到皇帝亲临,都跑来看热闹。
文武百官以及所有百姓的目光都落在了最前方的两道身影上。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并驾齐驱,黑马上是一个着明黄色龙袍的青年,俊逸张扬,好似璀璨的灿日;白马上的是一个着大红麒麟袍的青年,绝美冷魅,犹如暗夜的血月。
二人的气质犹如白日与暗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端木纭从窗口俯视着下方,望着岑隐的背影,望着他披风上那威武不凡的麒麟,唇角含笑。
她的眼里没有离别的忧伤,神情恬静而豁达,就仿佛岑隐此去不是一两年,不过是一两天罢了。
突然,下方的岑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拉了拉马绳,回首朝端木纭的方向往来,唇角一勾。
这一笑,他冷魅的面庞一下子柔化了几分,仿佛春风拂过树梢,暖了空气。
端木纭也笑了,对着他挥了挥手,作为告别。
该说的,昨天她都已经说了。
反正他知道她会在京城等他就好!
他知道!岑隐微微眯了眯狭长的眸子,转回了头,继续策马往前。
雅座中的姐妹俩皆是眉眼含笑,可她们身旁的某个小家伙却是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躲在窗户后。
很快,下方岑隐和慕炎的身影就消失在城门处。
“呱呱!”
见慕炎没影了,小八哥的胆子就回来了,聒噪地叫了起来,拍着翅膀在姐妹俩的头顶上方盘旋。
端木纭收回了目光,宠溺地看向了半空中的小八哥,微微抬起了左臂,“小八!”
昨天她们去岑府给岑隐践行的时候,岑隐就把小八哥给她们了,他这次出行路途遥远,就不带上小八哥了。
小八哥一看到端木纭的这个动作,立刻就朝她俯冲了过来,稳稳地落在她的左小臂上,一边抖着翅膀,一边把翅膀收了起来。
端木绯伸指在小八哥圆润的腹部上戳了戳,“姐姐,它真胖!”
“坏!”小八哥似乎是听懂了,扯着嗓门叫了一声。
端木纭摸着它油光水滑的羽毛安慰它:“小八才不胖!”
姐妹俩心知肚明,小八哥是真胖了一圈,而且,腹中的墨水也多了一些,又学了一些新的字眼,像什么“花花”、“吃吃”、“玩玩”之类的,从昨儿跟她们回府起,它就反反复复地炫耀过很多遍了,逗得湛清院的丫鬟们都乐极了,围着它又是投喂又是鼓掌的,可把它美坏了。
小八哥是只记仇的鸟,从茶楼到李府的这一路,就再没理会过端木绯,那傲娇的小模样逗得姐妹俩又是忍俊不禁。
姐妹俩翘起的嘴角就没压下过,言笑晏晏。
李太夫人和辛氏婆媳俩也知道岑隐今日离京的事,看着端木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端木纭看得出外祖母的心思,大大方方地说道:“外祖母,我和蓁蓁刚刚去送他了。”
“呱!”小八哥在她肩膀上叫了一声,意思是,还有它!
端木纭安抚地摸了下小八哥,看着李太夫人坦然地又道:“三天前,岑公子来给祖父送了庚帖。”
“……”李太夫人和辛氏皆是微微张大眼,难掩震惊之色。
端木纭继续道:“不过祖父没收。”
李太夫人被端木纭这大喘气吓了一跳,神色更复杂了,再次感慨自己过去还真是看轻了亲家端木宪。
“纭儿……”
李太夫人正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了丫鬟的行礼声:“老太爷。”
话音未落,李老太爷李羲已经自己打帘进了次间。
他刚打完拳,额头还有些许薄汗,脸上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
他似乎全然没感觉到屋子里的微妙气氛,笑道:“纭儿,绯儿,走走走,我们再叫上涵星,一起出城打猎去,让你们试试我烤山鸡的手艺。”
李羲来了后,李太夫人就再没找到说话的机会,没一会儿,涵星也来了。
李羲高高兴兴地带着端木绯三人走了。
他们四人离开后,次间里就静了下来,
留下李太夫人与辛氏面面相看,她们还没问岑隐的庚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也罢,反正岑隐此去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京的,若是这段日子,端木纭还是没改变心意,李太夫人也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了。
一切就让岁月来决定吧。
李太夫人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着。
婆媳俩再次对视了一样,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声,被风吹散……
自岑隐离京后,所有朝臣都盯紧了新帝,想看他要怎么收权,想看看他如何拿东厂和锦衣卫开刀,结果盼了一天又一天,却见新帝该干什么就该干什么,好像一点也没觉得东厂和锦衣卫碍眼。
新帝的毫无所为难免又引来不少揣测,有人开始怀疑自己猜错了,莫非新帝和岑隐真是一条心;有人觉得多半是岑隐才刚走,新帝还要装装样子,免得岑隐又杀回京来;更多的人是怀疑南境与怀州真的会有地龙翻身吗?
无论如何,岑隐的离去让大部分朝臣都如释重负,也有了茶余饭后碎嘴的闲心,只有端木宪的心事重重,尤其看端木纭若无其事地继续准备着端木绯的大婚事宜,他非但不放心,反而心事更重了。
在他看,端木纭越是面上不在乎,那就越是心里在意着呢!
端木宪忧心归忧心,一时也无能为力,再说了,现在的当务之重还是小孙女端木绯的大婚,其他的事都可以暂时搁一边。
端木宪收拾好心情,把精力都投诸到了端木绯的婚事中。
四月十五日,府中的下人们全都得了迎亲那日要穿的新衣新鞋,所有人都数着日子翘首以待。
四月十七日,湛清院的院子被一箱箱嫁妆堆得满满当当,嬷嬷、丫鬟们全力以赴地把所有的嫁妆重新清点、装箱,力求万无一失。
四月十九日,也就是大婚的前一天,送嫁妆。
待到吉时,两百五十六抬嫁妆就一抬抬地从府里抬了出来,每一抬嫁妆都是满满的,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董字画、器皿摆设等等应有尽有。
这一抬抬沉甸甸的嫁妆出去,引来不少百姓路人伫足观看。
端木纭在仪门处亲眼看着嫁妆一抬抬地被抬了出去。
这是她花费几年功夫给妹妹准备的嫁妆,就是想让妹妹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令旁人羡煞。
这些嫁妆在旁人看来,已经是无比的隆重,但是端木纭心中还是有那么丝丝遗憾。
其实她本来为妹妹准备的嫁妆还要更多,比如拔步床、樟木雕花柜子等等,可是妹妹如今要嫁的人是皇帝,这些东西自有内廷司准备。
端木纭的眼神微微恍惚,感觉妹妹就像是嫁出去了一半似的。
府里府外皆是喜气洋洋。
沐国公府所在的街道上都是人,若非有禁军清道,这送嫁妆的队伍怕是要寸步难行。
街上的百姓对着这些嫁妆议论纷纷,赞不绝口:
“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嫁妆!我这辈子还没看过这么丰厚的嫁妆呢!”
“那是自然,帝后大婚,可是大盛朝以来第一次!”
“是啊是啊。这可是几辈子都碰不到一回的大喜事。”
“你们看,好几抬嫁妆都把扁担给压弯了,箱子装得够实沉的。”
“……”
在一片热闹喧哗的声音中,那一抬抬沉甸甸的嫁妆在敲锣打鼓中被抬走了,也有人好奇地跟着嫁妆往皇宫方向去了……
从沐国公府到皇宫的这一路,皆是人山人海。
整个京城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有人绘声绘色地说端木家的第一抬嫁妆被抬进皇宫时,最后一抬嫁妆还没从端木家抬出;有人说自己娘家嫂子的远房表妹是宫里的宫女,曾亲眼看了那些嫁妆箱子里的东西,差点没把眼睛给闪瞎了;更多的人都是赞端木四姑娘命好。
外面的这些议论声都被碧蝉当做闲话学给端木绯听,从张嬷嬷到几个贴身丫鬟都生怕端木绯太紧张,想逗她一笑。
实际上,端木绯挺自在的,她觉得张嬷嬷、碧蝉她们都比她紧张多了。
到后来,端木绯反而劝起她们来:
“明天是黄道吉日,宜嫁娶、订盟、纳采、出行、祈福、开市,天气又好。”
“别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晚上都早些歇息吧。”
她劝丫鬟们早点歇息,自己却到四更天都没合眼。
这一晚,端木纭特意陪着端木绯一块儿睡了,姐妹俩手拉着手睡在一个被窝里。
端木绯突然就觉得有些伤感,嘀咕道:“姐姐,以后你要常进宫看我啊。等三朝回门后,你就陪我去宫里住一阵子好不好?”
端木绯想起了六年前她从清净寺的小湖中被救起时,睁开眼睛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端木纭。
从此,她们姐妹就相依为命。
端木纭能感受到妹妹的依依不舍,另一只手揽着她纤瘦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好啊。蓁蓁,以后你想家时,尽管出宫到家里住上一阵子。”
端木绯怔了怔,然后噗嗤地笑了,直点头道:“嗯。等我想家时,就回家住!”
她笑靥如花,才涌上的伤感一下子又消散了。
姐妹俩滔滔不绝地说着悄悄话。
端木绯全然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四月二十日,天才蒙蒙亮,端木绯早早就被张嬷嬷叫了起来,睡眼朦胧得由着宫里来的宋嬷嬷伺候洗漱,梳妆打理。
端木纭早就起身了,依依不舍地在一旁看着,看着妹妹一层层地穿上大红嫁衣,披上鲜艳的霞帔,最后戴上九龙四凤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