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5自缢(1 / 2)

许三姑娘用打量的目光地看着端木绯。

端木绯优雅地以茶盖拂去茶汤上的浮叶,每一个动作都是说不出的漂亮,带着一种气定神闲的气度,仿佛优雅已经铭刻在她骨子里。

有一瞬间,许三姑娘几乎以为这是一个世家贵女,而非端木府这等寒门养出来的姑娘。

许三姑娘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颤,随手从匣子里抓了把鱼食撒向窗外的池塘,立刻就有几十尾金色的鲤鱼被吸引了过来,你争我抢地吃起鱼食来,那一条条甩动的鱼尾巴在池塘中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许三姑娘柔柔地又道:“端木四姑娘,其实这几年,祖父祖母一直都很担心炎表哥,怕他一个人在京城受委屈。有些话他们不好问,我才大胆多说了几句。”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端木绯,目光清澈,言下之意是,她知道自己交浅言深了,不过都是因为孝顺。

端木绯微微一笑,“幸好,都过去了。”

她也抓了把鱼食,朝池塘撒了下去,池塘里的那些鲤鱼更激动了,纷纷朝鱼食围了过来,有的甚至从水中飞跃而起……

见端木绯不接自己的话,许三姑娘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她抬手做了个手势,大丫鬟就递来了一方月白色的帕子。

许三姑娘把这方帕子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小方几上,道:“端木四姑娘,你上次送我的珠花精致漂亮,一看就是江南那边的贡品,可是贵妃娘娘赐的?比起我赠与姑娘那个荷包,实在是太珍贵了,让我实在有些受之有愧。”

“这帕子是我在老家的四喜坊买的,小小心意。”

许三姑娘之后也进宫去拜见过她的表姑母钟嫔,连钟嫔赏她的见面礼都不如端木绯那日送的蝴蝶珠花。

有了比较,许三姑娘才确信,这位端木四姑娘确实十分受宠,不仅用的东西是最好的,比如她身上的熏香是江南品香记澧兰香,连她送人的东西也同样是最好的。

既然许三姑娘把帕子作为回礼,端木绯也就收了,赞道:“这帕子的双面绣可真精致。”

这方帕子素雅大方,帕子边缘绣着一圈湖蓝色的云纹,其中一角绣着朵粉色的并蒂莲,另一面则是一只活泼的喜鹊,两者皆是惟妙惟肖。

端木绯将那方帕子赏玩了一番,就把它递给绿萝让她收好。

“……”许三姑娘又是笑容一僵,帕子攥得更紧了。端木绯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关于珠花的那个问题。

一次遗漏也许是无意,两次三次那就显然是敷衍了,对方在敷衍自己。

许三姑娘眼圈微微一红,有委屈,也有不悦,抿了抿樱唇。

许三姑娘不过是十五岁的小姑娘,还远远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端木绯自然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悦,不过,她根本不在意许三姑娘高兴与否。

端木绯继续往池塘里撒着鱼食,自得其乐。在她看来,这池塘里的鲤鱼也比某些心眼太多的人要有趣多了。

这一池鲤鱼养得不错,且运气也好,这要是在楚家,那些鲤鱼时不时就会落入白猫雪玉的魔爪。

许三姑娘垂首抿了几口茶,当她放下茶盅时,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温温柔柔地继续与端木绯闲聊:

“端木四姑娘喜欢这池子里的鲤鱼?”

“听祖父祖母说,这些鲤鱼二十几年前就在这里了,以前大姑母也喜欢来这里喂鱼。”

“祖母也没想到这些鲤鱼居然还活着,也是这宅子里的下人照顾得好。”

“……”

许三姑娘说个不停,端木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说的基本上都是“哦”、“嗯”之类的词,有些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基本上在池塘里的荷花、蜻蜓与鲤鱼上,短短一盏茶功夫,倒是在心中勾勒了好几幅绣样,琢磨着待会回府后可以画下来。

许三姑娘也看出端木绯的漫不经心,但是面不改色,笑语盈盈,若是不听两人在说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倒让人觉得她们相谈甚欢。

很快,那鱼食匣子就空了,许府的丫鬟本来想再去取一匣鱼食,却被端木绯拦下了:“不必。鱼食喂多了,过犹不及。”

“还是端木四姑娘细心,炎表哥真是好福气。”许三姑娘嫣然一笑,柔声赞道,“我有个京中的故友也像姑娘这般很喜欢这池鲤鱼呢,前几天,她来府中与我叙旧,我还听她提起了端木四姑娘和炎表哥,她说,炎表哥为了姑娘,拒绝了泰郡王送的美人。”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真是让人羡慕!”

许三姑娘一脸艳羡地看着端木绯,一双杏眸显得格外明亮,格外澄净。

“是啊。”端木绯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得意的样子。

端木绯的反应又一次超出了许三姑娘的预料,让她再次语结,接不下话。

许三姑娘的眼圈又开始泛红,启唇道:“端木四姑娘……”

她还想说什么,但是,端木绯已经不想听了。

跟这位许三姑娘说话实在是太累了,对方说一句藏三句,十句话有九句是在打探什么,听得人烦。

端木绯霍地站起身来,也懒得勉强自己继续应付这位心思太重的许三姑娘,淡淡道:“许三姑娘,我自己随便逛逛吧。”

说完,她也不等许三姑娘反应,就自顾自地走了。

端木绯这句话等于是当着许府下人的面直接打许三姑娘的脸了,花厅内的丫鬟婆子们目瞪口呆。

端木绯走了,绿萝自然也不会留着,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家姑娘离开了,一副云淡风轻、习以为常的样子,与周围的许府下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绿萝在心里默默叹气,觉得自家姑娘这些年真是被老太爷、大姑娘、岑督主还有未来姑爷给宠坏了,做什么事都随性得很。

不过,姑娘本来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反正她有这么多人宠着,又何必忍气吞声地委屈自己!

绿萝昂首挺胸地跟在端木绯身后,保持三四步的距离。

“……”许三姑娘微微睁大眼,也站起身来,樱唇微张,想唤住端木绯,但终究没唤出口。

小花厅里,寂静无声。

风一吹,窗外的梧桐叶微微摇曳,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藏在斑驳光影中的眼眸幽深如一汪深潭,深不见底。

一旁服侍的大丫鬟默默地垂眸,不敢直视许三姑娘的脸庞。

端木绯可不在意许三姑娘怎么想,径直地走出了小花厅,带着绿萝在许府的花园中随意地逛着。

许府的丫鬟也不敢由着客人在府中乱走,不远不近地跟在后方。

端木绯沿着池塘一路往东在花园中逛了一圈,赏赏花,散散步。

花园中的花木最近应该都修剪过,但是园子毕竟荒废了十几年,亭台略显老旧,花木也有些单薄,但是格局雅致。

假山,崎岖有致;凉亭,高低错落;石桥,曲径通幽。

以水为镜,水中现景,景内有景,很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也不知道是谁为这花园设计的格局。端木绯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描绘着花园的格局图,兴味盎然。

要不要干脆问问这府中还有没有别的花园?端木绯正迟疑着,一个着铁锈色褙子的老嬷嬷朝她这边走来,笑眯眯地屈膝禀道:“端木四姑娘,长公主殿下请您过去。”

说话的同时,老嬷嬷不动声色地朝周围看了看,似乎有些惊讶,对着一个青衣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

“劳烦嬷嬷带路。”端木绯笑道。

在那老嬷嬷的指引下,端木绯从花园返回了正厅。

端木绯是独自回的正厅,厅堂里只有许明祯夫妇和安平,很显然,许大公子应该也是被二老随意寻了个借口打发了。

端木绯并不意外,她早就猜到了二老应该是有话和安平说,这才打发了自己和许三姑娘。

许明祯夫妇见许三姑娘没和她一起回来,心里也都有几分惊讶,几分意外。

二老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许太夫人正想问一句,安平已经招呼端木绯到她身旁坐下。

这时,许三姑娘也跟着一个青衣小丫鬟回来了,与她一起的还有许大公子。

“玉姐儿,”许太夫人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没有好好陪绯姐儿逛逛?”

许三姑娘朝端木绯看了一眼,眸子里泛着若有似无的水光,低低地说道:“祖母,是我不会说话,才……才会……”

她微咬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又委屈巴巴地看了端木绯一眼,好似一只受惊的白兔般,令人浮想联翩。

安平勾了勾红艳的嘴唇。端木绯是什么样的人,安平再清楚不过,再说了,安平身为公主,在后宫中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自然看得明白这位许三姑娘在玩什么花样。

小姑娘家家的,心眼不少啊。

安平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端起了一旁的粉彩茶盅,姿态优雅地饮着茶。

许太夫人又如何看不明白,心里暗暗摇头。

这若是没有方才与安平的那一番对话,许太夫人恐怕多少会对端木绯有几分疑心,可是现在二老已经知道这个外孙媳妇到底是怎么来的,也知道这丫头与外孙慕炎的感情,对于她的品性,更是再没有了质疑。

安平把慕炎养这么大,教得这么好,慕炎如今能建下这片足以流芳百世的不世功勋,他的眼光自是不会错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想着方才的那番交谈,许太夫人的心柔软似水。

至于玉姐儿……

许太夫人看着许三姑娘的眼神有些纠结,她这个孙女的性子像她娘,总是多思多虑,行事有些小家子气。

当年儿媳因时疫过世后,儿媳的娘家来人,提出想把三孙女接过去住些日子,言下之意就是要把她接过去抚养。

其实,他们是不肯的,他们的孙女姓许,哪有送去外祖家抚养的道理,但是当时许家的境况十分不妙,而对方则如日中天,孙女还小,吵着闹着非要去外祖家,说是受不了老家的清苦,说是思念外祖父、外祖母。

许家二老无奈,也只能由着对方把三孙女接走了,这一走,就是八年多,直到三年前,孙女才回了许家。

彼时,许太夫人就注意到这个三孙女被她外祖家养得有些歪了,表面上看来,她的规矩礼数还有琴棋书画等等都很到位,任谁都要夸她外祖家教养她十分精心尽责,问题在于,她所学所行皆是浮于表面,说话行事喜欢弯弯绕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