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岑隐和端木纭都没看到端木绯,两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身旁的一棵柳树上,端木纭把手里的绢花一朵接着一朵地递给岑隐,岑隐就把那些绢花系在柳枝上......
明明再寻常不过的动作由他们做来,就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优雅,如诗似画。
湖风阵阵,柳枝微拂,两人的衣袂也随风飘了起来,衣角翻飞如蝶,很有几分飘逸出尘的味道,就仿佛他们周围有一曾无形的屏障把二人与周遭隔绝开来。
看着湖畔的两人,端木绯眯着眼睛直笑,突然就有些手痒痒,想给他们画一幅画。
唔,姐姐应该会喜欢吧?
即便此刻端木绯只是看到端木纭的背影,看不到她的脸,却也能感受到姐姐的心情有多好。
真好!端木绯一把拉住了慕炎的手,抿唇一笑。
“阿炎。”
“蓁蓁。”
两人的声音恰好重叠在一起,目光对视。
慕炎本来是想问她方才说的奖励到底是什么,被她这一抓,这一看,这一笑,就什么有的没的都忘了。
端木绯拉着慕炎的手轻轻晃了晃,指着另一个方向道:“我们去那边逛逛。”
她笑得又娇又憨,脸颊泛着花瓣般的红晕,明丽照人,比她鬓角那朵紫红色的芍药花还要娇美。
对于端木绯,慕炎就没有什么不好的,一向是毫无原则,全盘接受。
更别说,他也巴不得两人多独处一会儿。
而且——
慕炎回头朝岑隐那边看了一眼,薄唇微翘。
瞧,他又给大哥制造了一个机会!
明儿他一定要提醒大哥帮他在姐姐跟前多说说好话!
慕炎拉着端木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脚下习惯地配合着她的步伐,慢慢悠悠地渐行渐远。
背对二人的端木纭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妹妹来过又走了,含笑地看着岑隐系绢花。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动作灵活轻巧,优雅而又充满了活力。
唔,还十分赏心悦目。端木纭心里默默地说道,目光落在他左手的中指与无名指之间,发现他左手中指的指节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只有芝麻大小。
端木纭仿佛发现了一个小秘密似的,抿唇笑了。
这时,岑隐系好了最后一朵绢花,转头朝她看来,见她笑靥如花,目光不禁凝滞在她脸上。
只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让她这么高兴吗?
岑隐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心中顿时变得非常柔软,宛如一汪春水,荡起浅浅的涟漪,连他的眼神也跟着柔和下来。
他薄唇微启,问道:“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闻言,端木纭的眸子更亮了,纠正道:“是‘我们’去哪里。”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一般,岑隐又道:“要去逛庙会吗?”
端木纭朝庙会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熙熙攘攘,一派热闹喧哗。
她又转头朝他看去,他负手而立,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静默时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她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喧哗。
她摇了摇头。
对上他愕然的眼神,她慧黠地一笑,“反正阿炎和蓁蓁会替我们逛庙会的。”蓁蓁肯定会买不少东西。
与其去凑热闹,她宁愿和他单独待在一起,哪怕是什么话也不说。
只是这么待在一起,只是做一件很普通的事,她就觉得很好,很高兴。
“我们去骑马散散步吧?”她提议道。
他点了点头。
现在众人要么去逛庙会了,要么就去拜花神娘娘了,翠微湖到翠微山脚这一带反而人少,清幽宁静。
两人从画舫上牵了马,就策马沿着湖畔往前走去。
这个季节正适合踏青,天气晴朗,周围的草地上、山林间开满了姹紫嫣红的野花,雀鸟、蝴蝶、蜻蜓在半空中飞舞,还有那迎面而来的湖风轻柔地抚着面颊。
霜纨的性子温顺,配合主人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岑隐的白马也是匹好性子的,两匹马就这么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颇有几分闲庭信步的感觉。
端木纭不是第一次来翠微湖,却仿佛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地方,感觉这里的景致似乎比别处多了三分别致。
她心中莫名地就生出一种“像这样永远走下去也不错”的感觉来......也许,将来他致仕时,他们可以一起走遍大江南北。
端木纭愉悦地笑了出来。
不过,这是未来的计划,当下嘛,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岑隐疑惑地挑眉看向她。
端木纭清清嗓子,随口问道:“岑公子,你以前有过过花宵节吗?”
岑隐眸光微闪,唇角染上两分笑意,三分怀念,道:“以前每年花宵节时,我爹娘都会一起出去玩,把我丢给姐姐带。”
“你爹娘感情一定很好!”端木纭笑道,“我小时候,我爹娘也是这样。他们会把妹妹交给我照顾。”
岑隐胯下的白马走得更慢了,他似乎毫无所觉,陷入儿时的回忆中,“姐姐会使唤我帮她一起扎绢花,然后她就爬到树上把绢花系到树枝上,有一次还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幸好父......亲回来及时接住了她......”
端木纭笑吟吟地说道:“你姐姐可真活泼。”就像蓁蓁一样!
岑隐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啊,姐姐一直是一个性格明朗、坚韧的人,百折不挠。
想着,岑隐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抓着缰绳的右手下意识地微微用力。
霜纨突然停了下来,岑隐见状也停下了马,停在比霜纨往前一尺的地方。
他侧首看着她,背光下,他的脸庞有些模糊,显得那双狭长的眸子更清亮了。
她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眸子,突然说道:“岑公子,我嫁给你可好?”
八个字,简洁直白。
砰砰!端木纭不禁心跳加快,只是想着他的名字,心底就泛起一股甜蜜与柔软。
“......”岑隐已经在马上僵成了一尊石雕,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是惊多,还是吓多,更不知道做何反应。
微风一吹,周围的柳叶摇曳着婆娑起舞,沙沙作响,衬得周围越发静谧,有种远离尘世喧嚣的安宁。
端木纭坦然地迎视着他的眼眸,笑了,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替他拿了主意:“那我们就说好了!”
端木纭的双眸明亮如火,犹如那阳光下怒放的牡丹,明艳逼人,气质天成。
“......”岑隐还是没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背光下,眸色变得更幽深了。
砰砰砰!端木纭的心跳更快了,心里像是有一只小鸟愉快地展翅飞翔着。
他的沉默反而让她明白了一件事,他在意她,远比她之前以为的还要在意。
很好。
她也是。
沉默蔓延,端木纭笑得更愉悦了,更明媚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霜纨突然发出一阵高兴的“恢恢”声,亲昵地蹭了蹭岑隐那匹白马的脖子。
端木纭看着两匹似乎在说悄悄话的白马,觉得有趣极了,问道:“岑公子,你的马叫什么名字?”
“雪月。”岑隐吐出两个字,声音似乎微微沙哑。
“真乖!”端木纭笑眯眯地看着雪月说道。
岑隐忽然想起那一日她也是那般漫不经意地对他说“乖”,她说那个字时的神态、语气彷如昨日般浮现在眼前,耳边,萦绕不去......
岑隐的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出口的却变成:“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端木纭应了,心情好极了。
她本来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会直接拒绝她,当然,就算拒绝了也没事,下次再来就是了,她有三顾茅庐,不,她有和他耗上一辈子的决心。
现在他根本没拒绝她......
端木纭拉了拉马绳,调转马首,踏上了归程。
今天的收获比她预想得还要好!
不过,她似乎忘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得得得......”
两匹白马尽情地奔驰起来,这种迎风驰骋的感觉让端木纭一下子就把那一点纠结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在太阳落山前就从西城门进了城,一路返回了权舆街。
霜纨熟门熟路地在端木府的东侧角门外停下了,踱了两下蹄子。
门内的门房听到了动静,叫着:“来了来了!”
他的声音与步履声渐近。
端木纭翻身下马,抬起下巴看向岑隐,下巴与脖颈间勾出一个温婉而坚毅的线条。
她面色微酡,抓住最后的机会又道:“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几乎同时,“吱呀”一声,那道角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然后,也不等岑隐回答,她就牵着霜纨从角门进去了。
“砰砰砰!”
心跳如擂鼓般回响在耳边,直到进门后,她才蓦地停下脚步,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自己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不过,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端木纭自得其乐地又笑了,笑了一半,又惊呼了一声。
哎呀,她把妹妹忘记了。
也没事,阿炎会把妹妹送回家的。
端木纭看了看西边金红色的天空,要是慕炎在天黑前把妹妹送回来,那就给他加一分,要是那之后,就扣一分,不,两分!